父亲的祭日

　　父亲去世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里，虽然离墓地不远，我却很少去祭拜。不去的原因很多，似乎都是理由，而在尽孝面前，似乎什么理由，又都不是理由。

　　二十多年前，有一种信仰，叫基督，他的到来，征服了小镇上许多人。其中有我的三姐，三姐个性强，爱憎分明，在基督耶稣面前，十分虔诚。三姐说：主是万能的，他是先知，我们美好的一切都是主赐的！她的武断与痴迷，和家人僵持了好长一段日子，那时，家人和三姐是对立的。家人常拿一些看似常态，却又不是常理的事情，让三姐用神的语言去解释。三姐读书虽然不多，但是因为执着，感受主的恩惠颇多。所以每次解释，都振振有词，弄的家人面面相觑，之后又无话可说。

　　三姐的信仰，在家人的反对下，一直坚持。几年后的一个夏天，一场变故，夺去了我爱人的生命。在那些黑暗的岁月里，有些痛苦，是必须要自己面对的。现在回想起来，还真佩服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人，在漫长的黑暗中，熬过生死！其实，无助的时候，只需要一个肩膀，不用安慰。因为所有华丽的语言，在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

　　我忘了是某年某月，三姐拉着行尸走肉一样的我，去了教堂。教堂里，一位德高望众的牧师给我受了洗礼。从那天起，我就成了一位真正的基督教徒。虽不是我愿，却也不是强迫。现在想来，信仰是什么，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存留一颗善良的心。归根结底，万教归一，所有教人一心向善的道理，都是可行的。

　　虽然，我没在每顿饭前祷告，虽然我没坚持，每个礼拜天都去教堂，但是信仰，一直都在。可是，十诫中的第二条：（不造相，不跪拜，不烧香。跪拜烧香是愚妄，莫把泥人当爹娘。）这一条，一直纠结我的心，跪，是发自内心情感的流露，比如跪父母，跪恩人……往往跪的时刻，是下意识的，是在本能下产生的，不是妄为。可是，偏偏又不能跪拜父母，这是我一直纠结的问题。

　　其实，在逝去的亲人面前，一切都是小事。在生死面前，跪，又算得了什么，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那个给你生命的人，如果不能跪拜，那么，人又该何去何从？因为纠结这个问题，所以很少去看望已逝的父亲。

　　却常常在思念父亲的日子里，脑海里清晰浮现，老人家在生命垂危的日子里，柱着柺杖，拖着半身不隧的身体，走向离家不远的三岔路口，给爷爷奶奶烧纸。每次烧完纸，父亲都爬不起来，只能等有人路过时，才把父亲从伤心的灰堆前拉起来。父亲会含泪道谢，然后拄着拐，默默离开。父亲的泪，不是给路人看，也不是给爷爷奶奶看，更不是给儿女看，父亲的泪，是流给自己看的。父亲烧的是纸，不是钱，是一种哀思的表现。

　　说纸是钱，那是活人的意念，逝去的人收到的，只是家人对他的怀念。尽管如此，我依然摆脱不了诸多的非议：信主的人还去烧纸？不怕惩罚到你，也会惩罚到儿孙的。说真的，我怕了，人活着，有时候，不只是自己。父亲逝在九月，走在菊花满地的季节。虽然，我们不能如期去祭拜，父亲却可以，每年都收到大地的祝福。

　　对往事的怀念，对故人的怀念，是一件沉重的心事。心事多了，积压久了，便承受不起。曾经，在一个清明节的夜晚，我偷偷地买了些俗世的纸钱，学着父亲，在一个三岔路口，焚烧了我的思念。追思中，我在默念：逝去的亲人，你们一路走好，我们活着的人，藉着你们的祝愿，会活的更好！

　　如今，又值父亲的祭日，想的太多，做的太少，留下这些文字，让心，去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