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

　　在我们这里女人生孩子被叫作生产。同劳动一样，是个受苦受累的活，同时也是一个充满爱与希望的事业。

　　回想起十六年前的那一幕，至今我还对妻子充满感激。

　　结婚的激情还没消退，我又被另一个喜悦所氤氲。望着妻日渐隆起的小腹，我的心如被蜜浸染了一般，嘴也乐得合不拢。我要做爸爸了，做梦我都会被自己笑醒。

　　陪妻去保健院检查，医生说，小宝宝发育很好，很健康，我乐得像个傻孩子。妻说，只顾傻笑，也不问问是男孩女孩？我说，我才不管男孩女孩呢，只要健康我就高兴。

　　可临产前妻突然纠结起来，因为她听医生说这孩子不小，自然分娩大人要受罪。想着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妻就不寒而栗。妻与我商议，就做剖腹产吧。我说，行，只要你少受罪。后来又有医生说，能自然分娩还自然分娩的好，这是人类发展的规律，孩子出生时就经历一次产道挤压的磨练，对孩子将来的身体有好处。想着孩子的未来，妻剖腹产的决心便动摇了。连日里，她找了许多产前产后孩子保健方面的书籍，总想从中寻出一条既能保证孩子健康，又能不让自己受罪的途径。然而，最终都是惘然。

　　一日，妻拿了一篇文章让我看，文章是说一种叫“帝王蛾”的诞生过程。说“帝王蛾”破茧时要经过一个狭小的洞口，冲出的会展翅飞翔，冲不出的就会精疲力竭而死。有人为了帮助“帝王蛾”，就用剪刀将洞口剪大一些，“帝王蛾”很顺利地出了茧。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些顺利出茧的“帝王娥”无一例外地都匍匐于地，翅膀不能坚举，只能在地上爬行。文章最后揭示：这些“帝王蛾”因为破茧穿越时没有用力挤压，血液不能顺利送到羽翼组织，两翼不能充血坚挺，所以也就难以飞翔。

　　我非常能理解妻子看了这篇文章的心情：先是犹豫、彷徨、矛盾，而后是痛苦地决择，直至坚定自然分娩的决心。

　　临产的那天是9月11日，那时美国还没有发生“9.11”恐怖事件。早晨8点多钟，妻子就被推进了产房，因为当时没有丈夫陪产一说，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产房的门，等候，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感觉像一只蚂蚁被置于热锅之上。

　　母亲见我焦躁不安就与医生商量，拿了毛巾、卫生纸等东西进入产房，然后就没了信息。我就守在产房外，虽然医生、护士、病人来来往往，但我却突然觉得周围特别的静，静得让人觉得很孤独，突然我就特别想哭，因为我想到了妻子此时的孤立无援。

　　12点半的样子，产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喊着我的名子，让我看一个胖胖的毛孩，并说，是个千金，八斤重呢，而我最想看到的却是刚刚受苦受难的妻子。母亲眼泪汪汪地推着躺在推车上的妻子出来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孩子奔生娘奔死，儿子，今后要好好疼爱你媳妇。”后来听母亲说，因为孩子有点大，自然分娩太费劲，妻子硬是浑身湿透，咬破了嘴唇，下体也被剪开，一直强挺了4个小时没说一声后悔叫苦的话。母亲说，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曾想到放弃自然分娩。

　　母爱是如此的强大，无坚能摧。所以在我们家就提倡孩子的生日给母亲过，因为那是母亲的受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