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只小花狗

　　小时侯，被狗咬过，所以，对养狗的事很烦。现在，我的二拇指还驻守着一道月牙似的疤痕，是狗咬的。狗一呲牙，就吓得我头皮都发麻。若是被狗追赶一次，那就非大病一场不可。所以当大姐把小花狗崽抱回来时，我对它冷眼相看，只是看着这小花狗不像恶狗的样子，眉眼间有点慈祥相，即使是长大了，也不是出口伤人的，于是勉强地和它和平共处了。小花狗和人们混熟了，就围着人们身前身后，大人说话的时候，它也站在屋里的角落里细细地听。我见了很烦了，就说：到屋里干啥？能听懂个啥？小花狗听明白了，眼睛湿湿地走了。啊，小花狗会看好坏脸色了。我试着叫狗，狗像是没听见爱答不理的。后来又经过几件事情，我渐渐对小花狗的看法才有了一点转变。

　　四合成居住时，和邻居刘大奶家住一个院，房子是“连襟”的。中间一堵墙，风门是紧挨着的，只是我家的朝左开，她家的朝右开，中间有根槐树桩子挡着避免了碰撞。大人孩子相处得很融洽。八年也没有过红脸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偷了邻家的麻杆，剥下的麻用来做打尕儿的鞭子，被大奶的孙女小雅看见了，我吓坏了，也羞愧难对，整日都担心着母亲知道这件事。可是，周六的时候，小雅的哥哥，拿着拴好的噶鞭子给我，当时我的脸羞得像个大红球。

　　大人孩子和谐，小花狗看在眼里，它就履行一个看家的职责，以那槐树桩子为界线，猪在自己这方吃食，鸡鸭鹅在自己的领土上找吃的东西，只要是小花狗蹲在木桩子那里，它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可是，有一天，我家的小猪真的犯浑了，闻到了刘大奶家的猪食的香味，乘人不备去偷食去了。小雅驱赶，猪小瞧了，欺负她是个小姑娘，就是纹丝不动，还加快了抢食的速度，出啊出啊出啊的，气得小雅哭了。小花狗看见了毫不留情地传过去，咬住猪尾巴往后拖。猪哼哼唧唧地叫唤着，回到边界线以内，不情愿地吃着自家的猪食。

　　刘大奶在屋内出来，妈妈也从屋里出来，刘大奶对妈妈说：这狗通人气呀，有灵性呀！妈妈笑了，像有人夸她儿子考试得了满分一样高兴。小花狗还真的招人喜欢呢！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小花狗长成大了。在我的记忆中，它是家庭中的一员，家里人因为什么事高兴时，它就摇着尾巴，家里人若是有了不高兴的事，它也看得出来，卷曲在一旁不时地打量着。只要有多云转晴的好事儿，它就起来，在人前人后跳着。它的举动有时候能超乎人们的想象之外。

　　让我最难忘的是那个夜幕降临的夜晚。妈妈去一撮毛方向的北长垄子采猪食菜还未回来，这是玉米刚刚成熟的季节，也是黑瞎子折腾得最凶的时候。姐姐从生产队干活回来，我从学校回来见妈妈就分头去找，姐姐走大道，我抄小路，妈妈——妈妈——只能听见我们的呼唤的回音，但没有妈妈的回应。

　　我沿着小路继续喊着，夜色也更暗下来。我顾不上害怕了，只想马上找到妈妈。走出很远，突然前面玉米叶子哗啦一下。我身上一抖，还未缓过神来。一个黑影窜到我的前面，仔细看是我家的小花狗，小花狗叼着我的衣襟，往后扯，我习惯地拍拍小花狗的脑门，表示明白了。小花狗在前面跑，我紧跟，小狗嫌我慢，就回过来，不耐烦地哼唧着。我有百米的速度了，终于来到妈妈的跟前，妈妈正坐在袋子上歇息呢！原来妈妈遇到鲜嫩的荤菜使劲装了一大麻袋……

　　从那以后，我对小花狗感激不尽。

　　八年了，狗已近晚年，突然得了病，大肠都掉出来，拖在地上。妈妈去找邻居刘兽医，刘兽医开了点药，对妈妈说：狗太老了，没法治好，实在不行，一根绳子解决算了，小花狗听了，泪水漾出眼角。妈妈很不满，说亏你还是医生呢？

　　生产队长闻讯赶来，说要出5元钱或是20斤米换，还说什么老狗炖鸡药汤最香了。

　　5元人民币，20斤米面，那可是不小的诱惑。可是妈妈摇头拒绝，我和姐姐们也都摇头，尽管我和妹妹的笔本都是用鸡蛋换的。我也感觉到，刘兽医也好，队长也罢，他们那张慈祥的脸怎么变得狰狞了？终于，小花狗呻吟了一夜，我们心疼了一夜。如果把当做狗看，就不会让它这样痛苦了，我在小花狗即将死亡时才这样想。但一家人都难以做到。

　　冷飕飕的一个早晨，我和姐姐们把小花狗掩埋了，埋在后树林的一棵槐树旁。

　　小花狗没了，我和家里人忧郁了很多天，心里空落落的，直到有一天抱回一只小狗，心情才好了许多。记得小狗到我家干的第一件事儿是咬死刘大奶家的被黄鼠狼伤害过的小鸡。妈妈教训这小狗，又自言自语，人和人不一样，狗和狗也是不一样。

　　后来的几多年，我家又养了大黄，大青，还有一只大狼狗。它们身上总是找不到小花狗的美德，不是咬坏人，就是不管事。最后养的大狼狗，居然恋上了饭店的残渣剩饭，后来神秘地失踪了，怕肯定是成了饭店桌上的让人品味的“狗肉神”了。于是我就更加忘记不了小花狗，一直到今天，我怀旧日益严重。

　　有一天，我真的又见到小花狗了，小花狗扯着我的衣襟，在前面跑，我想起来了，很久不见的妈妈又去采猪食菜了，跟着小花狗就能找到妈妈。可是小花狗转眼不见了，转到了一片林里，我着急地喊：小花狗，别跑了，带我去找妈妈！我突然醒来，原是梦。

　　我跳下地，拿起笔，写下了“我家有只小花狗”。写完了，虽然大亮，但我还是想再回到梦里去，再见到那只小花狗。它一准知道妈妈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