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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花正开

发布于:2010-06-21 08:5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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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芙蓉花""地落了。经过一夜的雨水冲刷,枝头实在受不住,花瓣连同花苞一起堕下来。恰巧被他看到。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花儿一样都太不走运了。    

花刚开得正艳的时候,他还想着给他的美丽的语文老师采一朵呢。而现在他就这不这么 想了,为什么?这时候他正孤零零地站在教室尽头的厨房门上,旁边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低着头,用中指不停地掐着拇指.雨是停了,但小操场上的积水还在.明晃晃地映着墙角的芙蓉花,还有几朵破败的花瓣埋在泥面上.    

!胡涂,”同班的胖子傲慢地叫他.他抬头一望,只见胖子咬着黑得发亮的乌干菜,正朝他笑.他撇过头,不想理他.胖子没趣了,便高声念起来,“胡涂官,胡涂虫,胡涂世家胡涂孙”.结果路边的人也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好像全校的人都听见了.他觉得有无数双眼睛都往他身上扫,仿佛他变成了怪物,有些像西游记里的孙猴子变成满地爬的屎壳郎。    

不过确实如此。这是大山深处的一所完全“小”小学。说他“完全”,是因为这里接收邻近二十里的高小学生,拼成一个班,七八个人。于是就有了从识字班到六年级的班级建制。说他小,无非是几间合围的教室,中间裸露着小跑十下就能从这头到那头的操场。操场是老校长跟一群五六年级的孩子用歪把锄头一锄锄地整理起来的。那时他也参加了这项建校史上的重要校建工程。后来,又来了新校长。新校长戴副掉了漆的眼镜,从校长室踱到识字班教室门口,说得弄个打球的台子。他也听到了。篮球?排球?当然不是。这好不容易整出的平地上,还有些凹凸.像青春期的少女脸上的雀斑,是不适合的.在一个明媚的春天,眼镜校长也带着孩子们从不远的崭新村委会大门口运来了一截截破砖块,再用泥沙糊糊.不久新台子做成了.那是个矮矮地的小台子,却是孩子们最兴奋最自在的场所.也是那时候起,他们开始享受在台上打乒乓球的待遇.    

“胡涂,打球不?”又有一个孩子在喊他.他抬头一看,是小关.这时候早餐已经结束了.女孩子们陆陆续续地进教室玩翻绳头,男孩子们正三三两两在小操场上玩泥巴.台子上胖子和小关还有炮高儿正在推推搡搡,面红耳赤的,应该是在争台位.小关叫他时,正要像风一样地跑过他身边.他喊住他.“嘿!小关,老师呢?”小关努努嘴,一脸坏笑地跑走了。    

小关是好学生,这是老师说的,同学们也这样认为。唯独他觉得小关有时候太神气了。比如像昨天小关就大摇大摆地走进老师的房间,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还喜欢说老师房间里香水味太呛了。桌上放着一个相框.一个男的和老师站得很近.那男的长得怎样呢?小关说不准,但他还是很聪明地说,这肯定是老师的对象喽!其它同学把把嘴,像鱼嘴吐泡一样,听得十分崇拜.他也会去听,其它同学就会怂恿他.    

“胡涂,你敢去老师房间么?”    

怎么不敢,他虽然有些胆小,但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认输.于是他也去了,结果出来的时候就被老师逮到了.其实他手里采了一朵芙蓉,如果撞见老师,他就借口说这是送给你的.可是临了,他却开不了口.美丽的语文老师微笑地问他,有事吗?他支支吾吾了.老师摸摸他的头,没有说什么就叫他走.刚出门,老师又叫住他.讲了些他近来在课堂怎么变得沉默,老走神?这样可不好啊!老师说这话时,他不知怎么地就流下一滴眼泪.是左眼的眼泪.他觉得心一下很温暖,像阳光下的芙蓉花瓣浸着露水.    

可是他今天又闯祸了.他分明看见美丽的语文老师进教室上早课的时候双眉是紧着的,像一把锁把微笑锁了起来.他认为是他导致的.就在老师没来之前,班上的胖子突然一本正经地跑到他的面前,问他这个拼音该拼成什么字.他是个老实人,同学有事儿求当然是要帮的.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写了傻菊”.”哈哈,胡涂喜欢傻菊胖子居然是想捉弄他.这群刚刚明白男女生之间有界限的孩子们,开始在班上乱配鸳鸯”.谁跟谁是一对,谁跟谁是相好.女生们从来是不承认的,会狠狠地回骂道:”你全家死!”接着就脸红的走开.不管怎样,他们还处于男女交往的最初阶段.是那种想了解又怕笑话的过程.好比是大公鸡见了母鸡是要竖起大红冠,”母鸡们自然不予理睬的.    

胖子是个爱捉弄人的孩子.班上共八个人,五男三女.小关,胖子,炮高儿,还有小逗号和他.小逗号是眼镜校长的儿子.据说胖子他们挺照顾的,把班上长得水灵的采芬赐给了小逗号.然后把小秋塞给小关,小关说”.因为他们都老师的好学生,曾经双双被评为三好学生”.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学习委员.至于炮高儿嘛,字写得像人伸懒腰,长得也高.胖子神秘地笑道,炮高儿以后要找一个长胳膊长腿的老婆,不然老婆是够不着.炮高儿听后,呵呵笑了.他很随便,没人敢欺负他.对胖子的说法不屑一顾,他喜欢拿着哥哥从中学捡来的破篮球到村委会大院的旧篮框去扔.可到他这,胖子为难了.班上就这些个女同志.怎么办?小关眼睛一转,说傻菊怎么样.胖子哈哈大笑.傻菊是二年级的孩子,可能真的智力上有些问题.读到十二岁还老把终于的终写成中国的中.于是这架就打了起来.    

没等大家笑完,他像疯狗一般冲上去,想要按着胖子.可是力气小了些,胖子也火了.一甩手,转身把他摁在课桌角上.女生们惊叫地向墙壁散开.胖子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还骂娘的,敢跟我斗”.旁边的人又笑了起来.他涨红了脸,不甘示弱.脱身向胖子挥舞双手乱刨.于是胖子的脸上脖子上划了几道光荣的血印.胖子发怒了,一拳伸出去,打中他的胸,他往后跌倒鼻子碰到桌角,也流出血来.班长一看这情况,不妙.赶紧拉开他们俩.小秋看到血,吓得惊叫,正要跑去找老师,却与美丽的语文老师撞了一个满怀.老师生气了,把两个人叫到房门口.了解了缘由.她嘴里唉啊啊地把他擦了擦鼻孔上的血.,土根你怎么能为了点小事儿就要打架啊.又说国强你不该作弄人家土根.国强就是胖子.他此刻正抽泣着,一个劲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又说,”是他先打我起的”.哭是很伤心了,而他却觉得这太好笑--整个事情我是最吃亏的,伤心的应该是我啊.    

土根此刻百口莫辩.谁叫他先动手打人呢?这事儿又被眼镜校长知道了.眼镜校长轮起两条细长的腿,突突地从教室后厨房里里赶过来.这时候他左手上提着布袋,里面鼓鼓的.右手拎着瘦肉.土根知道这是胖子昨晚回家拿来的.眼镜校长在厚厚的镜框后眨眨了眼,说你土根给我站这儿.又把胖子叫他房里.半天才看见胖子带着得意的笑,对他挤了挤眼,走了.    

他觉得自己很委屈,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伤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美丽的语文老师说不该为这点小事儿闹大?    

可这是小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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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他回家时,他想我该拿什么菜去呢?    

这是大山学校的规矩.凡是外面进来的老师,他在的那个班就要轮流从家里带些生菜来.这叫供菜”.唯一从外面来的就是省里毕业的女老师.就是他美丽的语文老师了.不过眼镜校长是中心校下放过来的.家在乡中学,因为太远了也就一起来享受了这供菜的待遇了.这叫山里人为难了.因为人数少,却要担负两个老师的菜.总得送拿得出手的菜吧.于是当有孩子回家时,家长们脸上啊啊地在自家菜园里摸索半天.    

我们的土根回到家的时候,天快黑了.他摸摸手心的汗,抬头看见银色的下弦月挂在村口的大樟树枝丫上.当他推开厚重的木门,听见昏暗的堂前祖母咳嗽的声音.”根儿祖母说话了.”,阿姆土根说,”轮到我供老师了”.祖母耳朵不好使,没听清,说你说什么?土根又重复了一遍.祖母便不说话了.    

土根随便扒了几口饭,扭开断了天线的电视要看.阿姆说:”给我读下信,你老子来的”.土根便读了起来.    

母亲大人,根儿:见信好!    

家里一切可好?我在外面挺好的.今天是中秋节,放假一天.老板还发给我们10.让我们买月饼吃.信收到的时候,家里要收柽子了吧.妈你年纪大了,要当心身体.前段时间灶春回家,我托他带了一罐芒果,一瓶鱼肝油.还有根儿的钢笔.根儿你不是说班上人都有钢笔用.那这只钢笔用起来怎样啊.你要听奶奶的话,星期回家别顾玩,得帮奶奶干活……    

土根一边读,阿姆一边插话,”真是的,这也要讲个不停”,又说早收到了,不用担心啊”.直到他读到此致祝万事顺利,这一穿越时间与空间的母子对话也就结束了.而此时的土根他爸,胡顺福正和他的工友们挤在矮而黑的工棚里睡觉.旁边是零乱而放的铲车,拖拉机,绞绊机,还有盖拉半截的灰白色楼房.楼房正洞然着,像深山猛兽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工棚里的工人们.其实胡顺福说的都是假的.中秋节那天包工头是说要发10元钱,但要等加班完班后呢?等市中心的欢乐的焰火表演结束了,他们拖着疲惫的双腿往通铺上一倒.早就把这事忘了.    

这是个不幸的家庭.胡顺福是个实诚人,属于埋头苦干,不怕脏,不怕累的黄牛型.临近40岁了,还是光棍一个.好在15岁时乘着夜校兴盛时期,半工半读地学了几个字.凭着他的聪明与勤奋,得到村里会计先生的赞许,说这娃写得好字啊.可惜,17岁时书是读不下去了,不得不收起发黄的毛边纸还有半截铅笔,开始了成年男人扛秧割稻的使命.跟着土根的阿姆,也就是他的老娘上山下田.因为这时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因为做猪圈偷木料,半夜起来一不小心踩空了路基,整个身子重重地摔在路基下的土钢炉上.那时正是大炼钢铁末期,村口随处可见的是堆放的废铁废料.有人说这是资本主义毒瘤所害,村里没有造反派了,竟把他娘拉到村公所的台子上用大喇叭呱呱地唱了半宿.那时他已经20岁了.正是谈对象的时候.我们的顺福心里早有对象了,就是山下关村的傻菊他娘.两人曾在公社农业学大寨填湖造田大练兵的时候作为两个村的小队长互相比拼着.顺福暗想,我还比不过你个娘们.傻菊他娘心里也暗暗地对这个光膀子的黝黑的后生留了心眼.队里的人似乎看出了些端睨.一见到傻菊他娘,便嚎起了顺福,顺福,唱一个”.顺福的嗓子还是不错的.那就唱一个吧.    

 正月里来兰花个个香咧    

 哥哥我有那个心想    

 二月里来那杏花酒香咧    

 妹妹你啊双眼似火    

 三月里那个桃花红咧    

 哥哥我戴着去当兵    

………    

山底上灰得掉渣的公社土房红旗飘扬.山坡上一群充满激情,流着汗的后生们干得是热火朝天.然而当傻菊他娘的他妈一口拒绝了傻菊他娘的心事后,顺福这个笨驴笨嘴的后生才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个污点.他一直怪他爸为什么别出心裁地在自家后院偷偷养猪,又不明不白地死在废钢炉上.他实在不知道,狂热的人们不仅揪出这么些陈芝麻烂谷的事儿,还隐隐约约地把他爸曾在国民党时期当过几天保长的事儿认真作了传记.于是乎,他就成了背负历史罪名的人.不仅如此,还直接影响了他的婚姻.淑芳,也就是傻菊他娘曾偷偷地塞给顺福纸条.纸条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火热的字.当然是喜欢他的嗓子他的字之类.但绝没有今天青年谈恋受说那些个你侬我侬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话.顺福愣头愣脑地就去了.    

后来在公社场院谷垛边,一支支横七竖八的电筒光像利剑照射过来.顺福吓得软了双腿,走不动道.还是淑芳推了一把,低低地喊了一声往水渠边走”.淑芳是个泼辣的女人,见了灯光直嚷嚷,”照什么?照什么,白日里掉了发夹,不兴我找啊”.”有事儿没事,爱管什么闲事?”.边骂边扭着屁股大步回家了.可顺福就不一样了,翻过场院跳下水渠,”唉啊一声就没了知觉.    

第二天醒来才知道,自己躺在公社卫生所,脚上缚着石膏.原来那天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在一条扁头蛇的尾巴上.毒性瞬间蔓延开来.整个左小腿开始麻痹.但他的脑袋意识还算清楚,他依稀记得刚才那群人呼拉拉地寻声而来.其中有一人晃着尖尖的下巴,说这不是胡村那个保长的儿子么?怎么也学起他老子了?还有一个人脸稍宽,嘴唇较厚,也说好像是吧,好像是被蛇咬了,快抬去卫生所.大家都听他的,便七手八脚地像是抬英雄一般去了.顺福还听到有乌鸦的叫声哇哇,哇哇”.    

没过多久,这种在现在听起来挺有趣那时挺神秘的事情便在山上山下传开来.顺福瘸着腿走,不知深浅的调皮孩儿也瘸着走.    

淑芳这个直爽的容貌稍姣好的壮女子,无缘无故地就顶着把浪女人的帽子,心情越来越差,开始以摔碗摔碟为乐趣.幸得她家还有些家底,父亲又在革委会当第二副主任.两夫妇商议着应该是得了鬼病,偷偷地请了三十里外灵山下的转世道姑来驱鬼.那天胖胖的道姑穿着黄褂袍,两根破帽带在她蓬松的发后晃来晃去.胖道姑实在太胖了,她费尽地提起左腿,又吃力地跨出右腿.手里捏着把短了半截的木剑.她说这是一把斩尽人间邪魔力除世上冤孽的宝剑.是她得道时,太君老祖赐给她的.朋友们,我们的道姑这话真是不假.这确是神仙送给她,但不是所谓的太君老祖.而是她好神的姨姆.在吃不饱饿得要死的50年代末,胖姑的姨姆好端端地坐在她的堂前吃饭,突然头一歪,口吐白沫,啊呀呀地不止.家里人不知什么情况,等平静下来抬她到内房里休息.这一休息不打紧,竟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第三夜醒将来,眼还是闭的,双腿盘坐着,口里像开水咕嘟的样子.什么老祖东来,我等行礼;天下苦难,我等皆受,有求必应,心诚则灵”.村里有见识的人都说噢,这是神仙转世啦!胖姑那时还小,并不知道这是肚子饿被逼成的闹剧.破四旧,扫除牛鬼蛇神时胖姑姨被关在小房子里,在村革委在公社最后到了县里一次次被游街被批斗.在一个风雪夜,这位自称转世的胖姑姨握着胖姑的手说,老祖叫我去了,这里妖怪太多了,太多了……然后又告诉胖姑她的宝剑埋藏的地点.最后便撒手而去.    

 胖姑不傻.她渐渐知道如果不尽快表明自己的立场,自己也会遭殃.于是,她带领一群抄了她姨的家,把家里好大的金佛砸断了头,用黄泥浆把她祖宗牌位糊上,用小铲把屋梁上的八仙过海中八仙的脸一一捣烂.于是她姨家的八仙也和其他人家的一样面目全非了.而且还当众 用力折断她姨的宝剑,以示与之势不两立”.很快,她便成了红小兵的头头.    

但是今天这事儿不能怪胖姑.虽然这时的人们不再管什么批斗了,运动的热潮也渐渐消褪.但人们对这类的事儿还是很敏感的.在这位消瘦的父亲的央求下,胖姑似乎善心大发,便应承下来.不过这法事应放在晚上.可是还是被人发觉了.好事的人便在村革委主任面前告了一状.革委主任是个额前发亮的人,颇有些领导的风范.他喜欢站在革委会的二楼的阳台上讲话,大手一伸,台下人伸长了脖子听得认真---不就是未来的领袖么.有人这么拍他马屁,他吓坏了,再也不敢站那么高讲话.他又喜欢读报,每次开大会,他拿着话筒,话筒上系着红得发黑的绸带,两重唱似的说着报纸上的社论.那社论是县里转省里,省里转中央的社论.到他这里就成了:”这个,这个好像是两个结巴在对话,台下哄堂大笑.”静一静,中央说了,凡是毛主席的话咱要听,毛主席交代的事要做.”一下子,台下全静了.他还喜欢开会时自己的声音,当然开始的时候都是有些颤抖的.这个三喜欢主任最近渐渐地觉得无所事事了.因为人们都忙自己的事儿去了.好啦!终于有么个大事,得好好反映反映,批斗批斗.这位主任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件事以至仕途急转而下,最后成为一介平民.    

结果是我们的村革委会第二副主任被上级革职,胖姑准备送到公社批斗.淑芳呢?在这次偷偷摸摸的请鬼中因为胖姑的突然地瞪大眼睛,让高烧中的她受到了惊吓,烧退后便有些疯癫.整日整夜的不着家在附近马路上捡垃圾.后来不知道哪个流浪汉还是老光棍把她的肚子搞大了.淑芳这个苦命的女子,不知道她怎么生下傻菊的.但傻菊的名还真是她的取的.那天,她裸着胸脯,胸脯前贴着浑身发紫的婴儿正合着双眼睡得很香,恍恍惚惚地来到她娘家.双亲老泪纵横,也不顾得问什么了.老父亲直拍大腿说:”造孽啊,我老汉对不住女娃子哟!”.老母亲赶紧生炉熬了一碗姜汤.只见淑芳喃喃自语说:”菊开了,孩子就叫秋菊吧”.窗台上菊开得黄灿灿的,还有三两瓣落了下来.秋风中的枫林一片凄凉的黄色.那个秋天,傻菊他娘一个人走在浅浅的河滩上,脚下一滑,淹死了.有看见的人说,她边走边笑,边笑边说,呀呀,我来了.你快来啊,我来了,你快来啊!人们以为她在跟谁说话,便没有注意.这么浅的河能淹死人,这是关村最大的悬疑案了,也使村口河充满了诡秘的色彩.    

说话顺福自从那事儿被描得离谱之后,更没人愿意与他处对象了.直到了淑芳死的那天,他在山道沟那个地方碰见了土根他娘在一棵树底下不知道什么原因地,一个人哭哭泣泣.顺福觉得她的哭声搅得人心不安,正想上去安慰她.突然看见她往树上挂红绸子.顺福明白了,以疾快的速度瘸着跑去.他的腿因为被蛇毒入骨,腿脖伤口处被挖掉了一小软骨.所以到现在走路还不太利索.但是不用担心,我们顺福正以武侠小说中描述的凌波微步式跑去.结果也和武侠小说所描述的那样.两个人认识了,这位寻短见的妇人,地上放着一个婴儿.就是我们的土根了.妇人叫英娌.她哭个不停,说婆家待她不好,总是怀疑她,还说她是个克夫命.她心一凉,便想抹脖子上吊.”可孩子还小哩顺福想到彼此身世都很不幸,说着说着,两个抱头痛哭起来.这哭不要紧,引得我们土根也哇哇大哭起来.山道沟这地方本是个荒凉的地儿,是余乡与畈大乡的交界.那天顺福抡把柴刀走啊走的,是不会撞见这事儿的.于是一男一女一婴儿便三重唱似地哭得是昏天暗地.    

事情发展到后面就挺简单了.顺福觉着这英娌也可怜,不如把她领回家吧.我们土根就算是临时有了个家庭......    

“家里也没什么菜,这点腊肉拿去吧”土根的奶奶一边说一边用脚踮起来取,还从菜地里把新出的大白菜割了半布袋.看看鼓鼓的袋子,还有一小条腊肉.我们土根心里很是满意.他想这回我也不输给那胖子了.于是便哼着歌走在回家的路上.当然怀里还有昨晚熬夜写的给远在南方城市建筑工地上的爸爸的信.他要马上到村委门口那个绿油油的筒前把它郑重地塞进去.,得快些走了.    

这时,太阳染红了他的小脸蛋.脚下的尘土也踩得飞扬起来.,我们的土根此刻在想着他美丽的语文老师看到他送来的菜,会拍拍他的头,冲着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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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师们看来,那个昨天打架的孩子实在没有什么能瞧得上的.是吗?美丽的语文老师躬下腰去扶一个低年级的孩子,心里这样想着.起来的时候还让这孩子用淡黄渐黑的鼻涕留下了他的签名.惊得我们的美丽的语文老师要跳起来.不过还好,她克制住了.因为在一旁的黄送娣老师用浮肿的眼睛怪异地望着她.她可不想让这些个本地的老师暗自看笑话.”付老师,没事吧?”黄老师关切地问到.付老师就是我们土根的美丽的语文老师了.付老师与黄老师此刻正在左侧教室直角处一左一右地望着学生们进进出出.右侧教室的转角处这时面壁站着五年级的一个学生.于是她们便自然而然地谈到了昨天的那件事儿了.毕竟这学校太小,人也不多.一点小事也可以是大事儿.当然老师也就四个人.二个本村的,一个是黄老师.一个花白了头发的关姓老师.那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学究.还有眼镜校长,他不算外人.因为老校长突然中风,他因为被检举有作风问题,加上关村完小的路是全乡最陡的,人数又少,没人愿意来.眼镜校长平时喜欢吹牛,轻易不卖领导的帐.中心校的校长实在看不下了,又不好拂了这位同志的岳父的面子.他岳父可是县教育办公室的副主任.只能想出这一辙.明升暗贬,到下面完小当负责人锻炼锻炼!    

可怎么跟他说呢?跟他说,革命工作不分大小,要发扬螺丝钉精神嘛!不行,不行.大道理对他行不通;要么直截了当,拿那封检举信给他看,告诉他,看我对你这件事还没有明确表态么.也不行.这会激怒他的.还是温柔地笑笑,年轻人家里没什么困难吧.你的工作学校领导班子非常赞赏.说你工作认真勤勤恳恳,有创新啊.小谢可在我面前告你的状.说你不着家尽扑在单位上啦…..然后再表明自己跟谢老谈及对你的发展,现在正好有这么项工作,你应该不会拒绝.哈哈,好好干.说完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之间是亲密无间的.我们中心校的校长此刻左手按着书案上的资料,脊梁骨碰到案沿,右手下意识地抖了抖.他腆着肚子,胸前穿别着暗而无光的驰名商标的西装.个子稍矮了些.面对着办公室的门口,他觉得站着势必短了气,还是坐着讲吧.    

王校眼镜进来了,”我可以去,但你得从教育局要个人去那.那里实在缺新老师眼镜瘦高的身影完全罩住了我们王校.王校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瞬时嗝在胃里,化成了咕咕的叫声.王校对这号人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说:”好办,好办,有什么困难组织上一定会帮你解决.”于是, 付老师就被眼镜校长从教育局的人事档案栏里抽到了关村完小这个鸟飞也飞不出,等车等得颈脖酸,坐车能坐一身灰泥的好地方了.    

这确是个好地方.坐车坐到吾县,从吾县破得掉了渣的短途汽车站,等上二个多钟头.从拥挤的车站入口处塞进一辆咣咣当当直响的中巴汽车,”地停在余乡这个用仿宋体描成的牌子底下,似乎等得太久了,早上稍稍亮的牌子现在模糊得像是埋在沙里的石碑,非考古人员的探照镜看不出是余乡的.我们美丽的付老师拎着个皮箱,箱锁处印着汝昌师范 313” ,又一次问车上跳下的蹦蹦跳跳的售票员,”请问,这是去余乡的车吗?”.售票员很是惊讶,面前这位漂亮的女孩普通话标准得让他牙齿要酸了,但是甜甜的那种.不过这种滋味只是一刹间的事儿.驾驶座的窗口探出一个头来,”还不去后头帮忙拿东西,痴在那儿干么呢?”.小售票员连忙应付着,当然不忘了对我们美丽的付老师笑笑对得咧,上车走啊”.当车子陆陆续续上了些人,这些人中全都是余乡的.有挑粮来卖的,有到县高中给娃送伙食的,有买家俱的,也有奔丧的,贺喜的,走关系的,出外找活计的,打零工的……反正都操着熟悉的余乡方言,吐着咸的淡的喜的悲的各自上车时憋着的气.闹哄哄地,各自的气也在互相交流着.只有我们美丽的付老师坐在靠后的窗边的位子,静静地.刚刚车上还是空空如也,像是一头被掏空内脏的野兽,现在又大腹便便地像个阔气的老爷.我们余乡的第二趟车也就是本天次最后一班车要开走了.只见它带微醉的步子,被拥挤的出口处吐了出来之后,便溜儿烟似地往群山莽莽烟云缭绕的地方奔去.    

这时候,我们土根正巴望着这最后一趟车.因为车上有灶春叔.灶春回来料理老母亲的丧事,又去了县郊把孩子寄养在他唯一的姐姐那儿.今晚就在他亲戚家凑合一宿.明天就要赶早车.也就是第一班车不去吾县而在三湾镇的地方等去市里的车.因为要赶火车.土根的阿姆连夜炒了点干菜,混了小半条腊肉要托灶春带去.于是他和美丽的付老师第一次在余乡廊桥上戏剧性地碰面了.那时土根还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头长飘扬,嘴角留着微笑的中等个子的女孩不久就是他的老师.我们美丽的付老师当然也不知道那天到了余乡已经天要暗下来了,以为会有人来接,因为浯县的伯父在电话里都谈妥了的.结果等到下车也没见着有人迎上来,只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在东张西望,售票员倒是认识他.因为售票员就是炮高儿的哥哥。读四年级的时候,俩人手搭肩地跑到我们余乡中学去探亲。两人在空荡的中学教师宿舍里横冲直撞,像伪军前头开路,大摇大摆地就进了裸着红砖的二层楼的宿舍。还晃进旧会议室。那里有些灰尘,还有些体育器材。逛了一圈,炮高儿提议上厕所。于是因为炮高儿和我们土根便到了我们余乡中学唯一的公共厕所站在满是蛆蛆虫的尿槽边上,双双发镖。还一阵大笑。炮高儿说,你瞧我的能画出中国地图来。这话被蹲在厕所的中学校长听到了。他当时正哼哼哈哈拉屎,在蹲位里听到这对活宝的话,正疑惑上课时候还有人在外面晃?于是一声麻酥酥的震响,你们哪班的啊!吓得我们土根的美术作品成了缺憾之作。俩人寻声望去,找不到人。仔细一看,最头上有个发亮的额头。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炮高儿一下子蒙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我们土根发应过来,应了一声,2班的。然后俩人逃了。走的时候炮高儿实在抵不住篮球的诱惑,以折回旧会议室。当他们并排掖着篮球像个螃蟹直着脖子侧身走过门口时,门口有一个吐着烟圈戴着塌了帽架的毛线锅帽的老师,正和卷着裤管满是泥扛着犁剑的农民兄弟正聊的欢。农民兄弟看见了,关切地问:就放学啦。锅帽老师眼神不好,待要询问。俩人已经冲过最后一道防线,淌过中学面前的零溪,到了对岸汲上布鞋跑得耳边呼呼地响。炮高儿跑累了,便不愿跑。土根也就不跑了。当俩人兴冲冲地向同学描述他们的经历时,我们的售票员却在给他俩扛过错。     

“秀才,你又在抄天了吧?”   

秀才便是我们的售票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我们付老师搭上腔的。秀才和炮高儿这对兄弟长得可不像。炮高儿高高壮壮,一股憨劲。秀才白白净净,嘴上功夫不错。初一看像个斯文人,读书应该不错。可惜我们的秀才傲气的很,好干架,成绩却不好。除了数学,其它功课全倒,而且是那种倒到看不见脸和屁股的。这话是他的班主任说的。班主任看到他就来气,因为他背起书来像睡觉,睡觉的时候又像在演讲。总之什么都是反着来的。秀才才不管呢。他照样看他的小说,发表他的言论。他喜欢秀才这外号,还说以后就叫这了。我以后要考取秀才考举人。噫!别人听了很不屑。他倒急了。他说考不取语文的秀才,我考数学的秀才。考不取读书的秀才,我考生意的秀才。不是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吗?所以他看成绩单时从不看其他栏,只看数学那一栏。好像他眼里的成绩榜上只有一栏,其它的全消失了。  

不过这次我们秀才的弟弟和土根的事,令他一赌气回家不做读书的秀才,跟着堂叔准备考售票员这行的秀才了。    

 “我们余乡是书乡,有好多名人哩!那个什么程门立雪啊,种了十根杉树的宋朝人叫朱熹对吧?”   

 “我正想说来着哩”    

 “你来这是来嬉还是走亲戚?”    

我们余乡的售票员从付老师一上车便对她显得殷情起来。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不过,从我们余乡的售票员很卖力地帮付老师拾起滚落的苹果,并很认真地拭掉上面的灰土。还很周到地安排驾驶后座给她开始,俩人聊得很投缘。毕竟我们付老师才比售票员大二岁。  

我们余乡的售票员自从不干读书这行以后,渐渐地明白当年的决策是冲动。就从刚才的对话里,他发现在这位女孩子面前露了怯。原因是书还是读少了些。但我们的售票员在社会上几年阅历使他办事更加的老道,麻利,不过因为年纪还小,又显得不够成熟。所以我们付老师认为他还只是个孩子。售票员还是有他的优势的。他不仅可以统筹车上人的座位,还可以批评那些不守规矩的物品。看到过道上乱放的物品,他会嚷起来,“麻烦弄好呢,占位置的呢”“你跟他挤会呢,省得站对不”,又说,“坐好了啊,别乘机占便便宜噢!”他对着黑白电视学过普通话,他认为学好普通话的秘决就是把舌头绕起来,于是说的时候像嘴里含了块糖。我们土根和炮高儿开始也以为是边吃糖边跟他们说话,硬不行,非要他把舌头伸出来。当他俩看见秀才空空的舌头上还浮着口水,失望了。有人就笑了,“秀才,跟女孩子说话的朵(口吃)啦”。我们的售票员一片良苦用心也让付老师哭笑不得。眼前这位售票员正像个麻雀又像个口吃的鹦鹉说着余乡的风土人情,真不好打断。得知她要都关村完小教书,我们的售票员啊的张开嘴,又露出黄的白的牙齿,还有一小截红的牙肉。他表示不信,待相信之后。又替她出谋划策,如何赶在天黑之前到关村。因为我们余乡唯一的售票员现在实际上已经是秀才级别的了。余乡这点地方,谁在哪下车,谁住哪儿,都知道。完全是个流动的派出所户籍警。    

户籍警便替我们付老师打下包票说,到了地儿,我找人送你到关村。    

所以当到了余乡时,秀才看见我们土根,便喊道“胡涂根,你在这等谁”,又说“这是你们新来的老师,快喊啊”。完了,又帮着借辆凤凰牌自行车,叫上炮高儿,要土根们带我们美丽的付老师去关村完小。    

那天夕阳很美,把土根和我们美丽的付老师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土根的车技还不赖,全靠在山下炮高儿家玩时练出来的。付老师坐在后座上,唱起《小草》,《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轻轻的哼。炮高儿呼呼地在后面追。    

当然此刻她还坐在车子,聊无趣味.看外面的风景.枯黄的是山,墨黑的是水,还有浅浅的河滩.经过砚村的时候她看到砚村口流出来的水是黄的,河床深深浅浅的.风呼啦啦地吹.不过时间一长,眼睛招架不住这热情涌进的山景.毕竟她今天起了个大早,从市里坐车到浯县都快中午了.中午的时候伯父告诉她后天他单位有车到余乡检察,要她跟去.还说还是帮你说说,调到中心校去.老付这人真是个实诚人,他完全可以把她的侄女走动到靠近县城的或交通便利的乡镇.弟弟打过几次电话给他,在电话里嚷道:”这点忙,亲兄弟的事,帮不了”.他怎么知道老付付冬生同志当初知青下乡到浯县,心眼憨,一直得不到县委的重视.在副局的位子上坐了多年,他被老伴逼得没法,找上级领导诉衷肠,两手一摊,革命工作是要服从,我都服从一辈子了.怎么还转不了正.喜欢把大半身子埋在进口沙发的上级只是笑.不过好歹在去年的时候转正了.到工会当主席,享受正局待遇.他这辈子叫他走动关系,太难了.不过局里的人缘挺好.司机老马用单位传达室的电话说付局他就这样叫,也叫惯了.”我明天去余乡,你不是说你那个什么侄女到那教书?”.他和付局是老朋友了,付局谈及这个暑假的麻烦,直摇头说现在都怎么了,不就是下乡吗?锻炼锻炼挺好的”.老马递烟着烟,老付忙推.”这年头谁不想着过得好,哪还是我们那个时代?”老马指指胸前,他至今戴着毛主席像章呢!    

不过付老师是个充满理想的人,她认为既然是要去艰苦的地方就应该去别人不愿去的地方.在学校的时候,  班主任老师一直对这位文静而又坚忍的女孩子刮目相看.以至提到她,总是说好啊,好啊.好像除了这话之外就没有别的赞美之词.因为在  班主任老师眼里她实在是完美得让人惊讶.她是班里年级里甚至是学校里的名人.人长得像明星,会说话,但没有任何贬义.与男孩子相处既不属于那种依依袅人的纤弱,当然也不属于故作娇情撒气使性的类型.如果要给她下定义的话,那就只能是古典的女子没有她的热情朝气,年轻人中又少有她的那份朴素与典雅.读师范的时候同宿舍的女孩子们开始只会埋头读书,不问世事.她早就在向学校里要了一份兼职,帮图书馆馆长打扫阅览室.说起来这勤工俭学的风气倒好像是她掀起来的.再后来当大伙忙着宿舍里谈论男朋友的长相啦,约会啦,分手啦,而她却在帮图书馆长在做<农村教育现状的思考>报告的实际调查.图书馆馆长是个近30岁的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冒出了个胆大的想法,去偏远农村教书.这真是个天大的想法.因为在别人看来汝师毕业不一定非当老师.就好像是现在读此专业干彼专业,或者是丈夫娶得的是原配却不一定爱她.只要是有关系,你是可以到政府,金融,粮食,供销等热门职位去的.老师是万金油,师范毕业就更是万金油中的极品.因为这个时候的城市各部门正缺有文化的年轻人填充进去.付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脑子里的想法与其他女孩不一样.如果要说相同的话,只有是她此刻有了男朋友.男朋友是谁呢?就是我们的图书馆馆长.他极力劝阻她不要去.他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本科毕业论文是她走进大山的诱因,又是她魂归烈焰的导火线…….  于是付老师只能到余乡,到余乡的关村完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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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总有做不了的事儿的时候。    

我们美丽的付老师当然也不另外。比如今天,我们土根送来的腊肉有些长毛了。这怎么吃呀?再说这腊肉与酸腌菜该怎么弄呢?这令我们付老师为难。土根说,我来帮你生火吧。余乡的火灶深,难生着。付老师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头一遭弄得满脸是汗,用手一擦,出厨房便像个土著人。孩子们见了窃窃地笑。不过,我们付老师也只是笑。笑完了,洗洗手,继续生火。眼镜校长见了不忍心,便大方地指示伙头以后有空给我们付老师烧菜。还说,人家大老远的来,不能亏待了她。说归说,能做的也就那么些了。付老师还有个难为情的事。就是没个洗澡的地儿,每次从大锅里勺出水来,哗哗地,一个人拎到糊了缝的房间里畏畏缩缩地洗前洗背的,心还虚着。本是大房间,用胶合板一分为二,一面是校长办公室兼卧室,一面便是她的了.不过,眼镜校长之后的举动令她打心眼里敬佩。每当她要洗澡的时候,我们的眼镜校长便会叫上他儿子到小教室里一起做作业,并且还能从教室里传来他高声的责骂声。“怎么写的,这字?”我们的小逗号因为他老子的被贬,他也受着牵连来到这小学校。不过,眼镜的父爱体现的不错,菜烧的不错。那天,他对我们美丽的付老师说。这酸腌菜先要把它拧干,切细了,炒的时候不要多放盐。他就像个哥哥似的在一旁叫道:“油多了”,又说“快放大蒜。”他还会用土弓埋伏小野兔来弄点小灶。然后叫上我们付老师还有老学究一起在昏暗的厨房里,吃上一顿。    

老学究不住地点头说,这免肉可嫩着。半斤烧酒下肚,他满头的白发全竖起来了。付老师也被迫喝我们余乡的大曲。只见她用红红的嘴唇点了两下,连忙啊哈哈的直叫。惹得旁边两位哈哈大笑。老学究向来不夸人,这时忍不住直夸我们付老师是个好女娃,吃得苦。别人说你们城市人来这山旮旯是来镀金,呆不长。你就不是。不错!老学究忍不住要竖大拇指,顺带也把眼镜校长赞美一番。我们付老师可受不住这样的表扬。在这里一呆就是半年了。她经历了天黑的寂寞,也经历了刮风下雨时的窗户啪啪直响和晃动的黑影,更经历了内衣晾在后山不翼而飞的恐惧。还是我们眼镜校长大声骂道:“哪个变相的,再来打断狗腿”。说这这话时,我们土根也听到了看到了。那天眼镜拎着木棍站在山坡上,阳光中木棍上闪着犀利的目光。    

土根虽然不喜欢眼镜校长眼镜下的眼光,但他也觉得眼镜说得有理。虽然他是个多事的孩子。但他从不把自己当小人看,他对我们美丽的付老师说,有啥事儿说我能帮你的。我们美丽的付老师笑了。    

我们付老师来了以后,教土根他们唱《小草》,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还唱京剧《红灯记》,还有《沙家浜》。还教他们排练《沙家浜》。土根,胖子,小关,炮哥儿,还有小秋,在安排角色。胖子和小关争演新四军,阿庆嫂自然是小秋的。小秋不胖不瘦,嘴巴利索,正合适。土根也要演,演什么呢?胖子神气的说,胡涂演    

司令。天晓得,正是胖子这次的主动荐贤,使我们土根的才华得以发挥。    

到中心校表演的时候,土根唱得实在好。虽然那是他第一次上台,虽然是演大反派,虽然他穿着坏人的衣服。他有些怕,把目光投向我们付老师。美丽的付老师说,别怕我支持你。小关也说别怕,小秋也说别怕。可我们土根就更怕了。不过,他再也不会怕胖子了,自从他当上司令后,胖子倒像个马前卒。司令前司令后的叫个不停。因为我们付老师说了,台下没反派,台上是同学,还用自己的巾帕替土根拭汗。    

当人们惊讶地议论这台上的小土根是谁时,我们土根听到台下呱呱地掌声要哭。付老师呵呵地合不上嘴,小关小秋还有随团的眼镜校长小逗号都围着他说,啊啊好啊。这好字邮寄到我们胡顺福那儿时,他正边瓢饭边斜眼看,突然哇一声叫起来。然后就绕着沙土堆跑,绕着工友跑,像小孩儿骑木马一样可爱。工友们都吃惊地望着平日沉默老实的人今儿是中邪了。害得灶春听说之后从另一个工地跑来,说咋啦昨啦,是你家出事了?还是我家?顺福停下马来,说我儿子,我儿子要到县里去参加唱歌比赛啦!灶春也高兴起来,说了不起,又说不容易啊。是啊,我们土根的亲妈自从跟顺福后,本可以过上美美满满的日子,谁知道他8岁那年夏天发大水。顺福和媳妇上山扶稻子。回来过山涧时,顺福脚不便踩着滑的石头,身子一斜,幸亏他媳妇不顾一切的去捞。这个瘦弱的女人不知从哪来的劲,急中猛拽,结果脚下的烂木桩散了,她便哗地随着发黄的山水冲下一丈多高的瀑布,头又磕在大青石上。英娌就这样走了。土根那时还为村口的大孩笑他是野孩子而撕打起来。那天的天空灰得像水泥墙,那天的土根真成了野孩子。    

晚上顺福和灶春在街口的小店点了二盘菜,庆祝起来。小店是个油乎乎的苍蝇爬满你头发的地方。墙上有个裸着肩没了眼睛的歌唱明星翘着屁股。灶春说,这土根还真是你儿子?这嗓子跟你一样行,以后肯定比这明星强,说完用手指着画。顺福点点头,以认他说的一点也不夸张。顺福平日不敢喝酒,他这辈子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太多了,他越发小心起来,可越小心越容易出事。英娌就是个例子。他觉得对不住英娌,所以他把全部精力放在土根身上。好了现在土根有出息了,给我争脸了。还说回去一定谢谢人家老师。    

我们付老师一下子也成了焦点,大家都打听这是哪的老师。中心校的校长见到她就唉啊啊地直说,人才啊。然后又两眼直线似地望着我们付老师说,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想不想到中心校来?又说我是非常喜欢与年轻人交流的。还问道,有对象没有,很是殷期。这时一个调皮的孩子闯进来说,校长有人打架。那是土根和小关们想出的计策,目的是让我们美丽的付老师能摆脱中心校长没一句找一句的关心,因为孩子们看到老师脸上有难色。    

这群孩子们现在特亲他们的老师,连老师的对象也要点评几点。他们学老师在作文上点评的口气,委婉而不带脏话。我们美丽的付老师想亏他们想得出。他们对付老师说,你的对象长是长的标致,但眼睛里有点看不起我们。他们说的便是前图书馆馆长,现在的县委办公室秘书。直从馆长因为一篇文章被当时的县委书记看中,说写得地道,便打听想要用他,便开始心思不在钻研上了。跑动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上了秘书。在这之前,馆长来看过我们付老师。是来劝他回家跟他到老家成亲。我们付老师心里清楚现在的馆长不再是原来那个理想傲气的人了。成亲之后呢?成亲之后你就在家啊,或者请你伯父谋个职业啊。呵呵!付老师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了,他以为她伯父有多大本领呢。自私傲慢的家伙!两人在小小的房间里吵了起来。    

可等馆长同志走后,她又后悔了。她还是爱他的,毕竟是最初给信念理想的人。想起来从朦胧示爱到牵手月光下,再到自身下乡,她无时无刻不爱着这位比她大近8岁的男人。她也想靠在男人的肩上撒娇,但执拗的性格使她从不服输。她说,你不走,我走。吵架的那天晚上一个人走在山村小道上,不知不觉来到关村完小后山的水渠边,望着潺潺的水,伤心的泪便下来了。这时她并没有看到眼镜校长正从山上埋铁夹回来。“怎么了”待眼镜校长看清楚是付老师,惊讶地问道,“你男朋友呢?去小关家睡了么。”“你怎么哭了”借着月光,眼镜校长捕捉到我们付老师眼睫上挑着两颗泪珠。这一问,把付老师伪装的坚强击得粉碎.她转过身去,抽泣得更凶。眼镜校长有些好意思了,说好了好了,不是挺不错的。天冷回去吧。夏天的天怎么会冷。眼镜校长实在找不出话来,面对这情形他也慌了。眼前的付老师不同平日文静坚强而又灿烂的女教师,分明是娇滴滴的泪人儿。打心眼里,眼镜校长是喜欢付老师。但我们付老师一直把他当哥哥看待,她觉得眼镜校长真是个实在的男人,不像黄送娣老师所说那种放荡乱来的人。唉!眼镜校长不该犯一个错,那就是他娶了谢云。这谢云为了报复眼镜校长在中心校时与某女教师走得近,竟要写检举信到中心校长那儿。不过写没写到现在是个谜。但中心校长手中确实有封检举信,可与他无关。怪只怪小谢嘴拴不上,还把夫妻俩吵架内容碰到人就像个复读机一样咔咔个没完。所以,当传言到黄老师嘴里时就更变样了。他啊怎么地怎么地的。其实黄老师一直觉得那天眼镜校长吃野味都没叫上她,心里别扭。别扭时也捎上我们美丽的付老师。    

直到付老师带领土根们闯进歌唱决赛,要代表余乡到县里参赛时。这位原音  乐老师不得不对我们付老师刮目相看。她也十分高兴的说:“我在这教了二十多年,从不敢想过到县里参赛”,又说“不愧是考秀才考出来的老师,好好”。我们付老师从不敢骄傲,很谦虚地说:“不,不,黄老师唱得比我好”说完,黄送娣倒不好意思起来。    

现在我们付老师全身心地投入到决赛培养的工作中,除了每天教完四节课后,还要训练。日子虽紧了些,但是充实的。我们土根不再是那个好事干架的孩子了,变得斯文起来,还摇头晃脑地踱起步子来……    

墙角的芙蓉树花开得正盛,红的,白的,像一张张哈哈大笑的脸庞。小关笑胖子这比喻比得太土了,应该像付老师美丽的眼睛闪着灿烂的阳光。土根抬头一看,果然是真的。    

是的,芙蓉开得很静,很安详而又热情飞扬。    

    

    

作于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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