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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井

发布于:2013-09-07 06:3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山程水程

  一

  程飞高中毕业三年了。今年二十岁。

  村子的名字很有趣,叫沟头上,初次听会让人觉得好笑,因为“沟”和“狗”谐音,沟头上会错听成狗头上。大概是因为整个村庄都建在一条沟的上方向,故有此名。村里各家各户都住得比较集中,极少户是离村比较远的,每家每户都有口水井,用水很方便。人们以种植葡萄为生,家家都有几亩葡萄园,每个人都可以唤作园主,他姓李就叫李园主,你姓杨就叫杨园主。

  往年雨水较充裕,有时早上还晴空万里,中午便乌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有时一下就是三两天,那会儿村里人也着急,生怕雨水太多,田里的葡萄会因为吸收的水分过多而一颗颗的坏掉。近几年雨水少了,偶尔下一场,持续的时间也不长。特别是今年,至今没雨,家里的井水也干涸了,水库又不开闸放水,而葡萄正是彭果的时候,如果不及时灌溉就会颗粒无收,这时候人们更着急,家家忙着请打井的师傅把井加深,以便有充足的水来灌溉。

  程飞在家排名老二,有个姐姐在外地上大学,他本可以出去上大学的,可他不想读书,觉得没趣,高中毕业便在家务农,是个劳作的好手。他父亲于两年前去世,平常农活都是他和母亲在做。

  “程飞,又去挑水么?”在果园里忙碌的小叔看见路上挑着水的程飞问。

  程飞瘦小的身体实在不像挑得动两桶水的人,可他却挑得稳稳的,好像根本不费力,走得还挺快。他家的井干涸了一个月,每天都要到村里去挑水。一听是小叔的声音,他放下水桶来向果园里望去,看见他后回答说:“是的小叔。”然后又说:“小叔,天这么干你在田里忙些什么?”

  “准备在田里打口井灌溉葡萄,先来看看打在哪好。”

  “打井呀,打井的师傅找到了吗?”

  “正在找,你快点把水挑回去吗,不然你妈等不及了。”

  “小叔你先忙着,我先回去了。”说完就把水桶挑起来,朝着家里走去。

  母亲看见程飞回到家赶忙向他走过来,一边帮他把水桶放在地上,一边说着“慢点程飞,别把腰给闪了。”

  中午,火辣辣的太阳吞噬着整个大地,人站在太阳下就好像手里抱着个火炉,烤得浑身难受。院子旁边的葡萄园,墨绿的叶子也被烤焉了,原本平整的土地,也布满了裂痕,程飞和母亲正在葡萄园里干活。

  “程飞,打个电话问你李叔,他家的井完工了么?”在葡萄园了干活的母亲突然对程飞说。她正弯着腰把程飞早上挑来的井水舀出来,一棵葡萄苗一瓢水的灌溉,动作很快。茂盛的葡萄藤把她遮得看不见人影,即使站直了也只露出半个戴着草帽的头。透过葡萄叶看过去,可隐约看见母亲脸上的皱纹和两鬓白发,父亲走后,母亲过得也不容易,家里的事情她都要操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也渐渐老去。刚从葡萄园里劳作出来休息的程飞,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枣树下,点上一支烟懒懒的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圈,看了看果园里的母亲,说道:“妈,昨天我刚问过,他说还要两天才能完成,先前就跟你说过还要几天,还要几天,你偏是不听。”

  “程飞,咱家的井,已经干涸了一个多月了,你每天去挑水也费劲。”边说着边把要出来的水浇在葡萄苗的根上。

  程飞看着母亲说“妈,我都知道,井干涸了,日常用水成了问题,更别说家里那几亩葡萄园了。”

  “你明白就好,要是还不下雨,今年就白忙活一年了。”

  “对了妈,昨天我遇到小叔了,他准备在他家的葡萄园里打口井来灌溉葡萄。”

  “那是好事情嘛,他把井打好,我家挨着他家的那块葡萄园不就也能灌溉了。”

  “妈,这我都知道,你别着急我家打井的事,明天去李叔家看看打井的进程,你也别在果园里忙活了,这么热的天,进屋里休息去,剩下的我来弄。”说完起身回到果园里干起了活。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屋顶的时候,村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在田间忙碌,程飞也早早地起来,他把水挑回家后就骑着摩托车朝着李叔家而去。路上迎面吹来的风凉凉的,他享受着这少有的清晨时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里的担忧少了些许,仿佛每一个黎明的到来,都是一个新的希望。

  村里如往常那般安静,村子里那条最大的十字路口,平常会有三三两两的老人聚在这里,抽着旱烟聊着天。今天这里的人却出奇的多,程飞觉得奇怪便停下车,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听说这个月洱海不开闸放水了,据说因为雨水少,洱海库容不足,再放水的话会引起洱海水质变坏。”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如此说道,边说还边比划着。他叫戴雨,是村里的能人,种得葡萄每年都因果粒大,颜色好而买到好价钱,他有个叔叔在县里当了个什么官,这些话就是他从他叔叔那听来的。

  “洱海不开闸放水啦?”那老人家惊讶得嘴张了好大好大,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开闸,不下雨,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喽。”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金牛县是个水果大县,盛产葡萄和柑橘。解放后,为了解决金牛县的农业用水问题,花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凿山洞、修沟渠把洱海的水引到了金牛县,从此金牛县不再缺水,农民的日子慢慢富裕起来。

  前些年虽然干旱,但因为有洱海定期对金牛县开闸放水,到未对金牛县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今年,怕是要变天了。程飞在旁边听了个大概,来不及多思索,发动车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二

  程飞一直把骑着车子到了李叔家才停下,还未下车就看见门口的塑胶管里流出带着细沙的水。他呆呆地看了半天,好像看到了希望,在外面能隐约听到院子内抽水机工作的声音。看见李叔的孩子光着脚在管口处开心地玩着,他停稳车之后,笑着对那孩子说:“思齐,玩水呢?小心别把衣服裤子弄湿了,不然你爸又要打你屁股了。”

  思齐嘟着小嘴用稚嫩的声音说:“要你管,要你管。”

  “我进去告诉你爸去。”程飞一脸坏笑地说道。

  思齐一听吓坏了,飞快地朝着家里跑去,留下一双拖鞋呆呆地平躺在那。程飞看着那个动作,咧开嘴笑了。程飞下了车进了大门,地上全是打井挖出来的泥土,最下面的是泥土,最上面的是细沙和鹅卵石。程飞知道这口井已经很难继续加深了,再继续挖的话井里的沙流动的速度远比井圈混泥土凝固的速度快,这样人在下面不安全。

  一个中年男子在那用铲子把混合好的混泥土装进桶里,一铲两铲,动作熟练,看不出丝毫倦意。他皮肤黝黑,穿了一双军绿色的橡胶鞋,鞋上沾满了稀泥,在炙热的天空下,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程飞对着那个男子叫到:“李叔,李叔。”

  “谁呀?”

  他放下手里的活,向程飞这边看来,停下手里的活道:“原来是你小子呀,我以为是谁呢?怎么闲得不耐烦了,看老叔来了。”

  “天干是好闲喽,田里的草都旱得不见影了,葡萄又灌溉不了。”边说着便从兜里拿出一支烟递给李叔,自己也点上一根,抽了起来。

  李叔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泥土,接过烟点上吸了一口说道:“谁说不是呢,也不知这水龙王到那去了。”

  程飞没接话转移了话题,说:“叔,你家这井什么时候能打完?”

  “明天就能打完,已经挖不下去了。”

  “叔,师傅呢?”

  李叔用手指了指水井到:“在井下,我在上面把浇灌要用的混泥土,放在桶里,放下去给师傅。”

  程飞走到井边,往井里看去,看不到井底,只看到一团亮光,那是师傅帽头灯发出的光。井底抽水机嗡嗡的声音盖过了师傅工作的声音,朝着井下喊了几声师傅,也不见答应。他回过身来对李叔说:“叔,等师傅上来后,告诉他这里弄完后,去我家那帮我家的井往下再挖几米,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的井干涸了一个多月了,没水家里不方便。”

  “这几天来找这师傅打井的人挺多,很多家里的井也都干涸了,都很着急,都要求师傅这里完工后去他们家继续工作。”程飞听了心里一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叔看出了程飞的心事慢慢对他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师嘱咐过很多遍了,他也答应了这里完工先去你家。”

  那我就先谢过老叔了。这时程飞的电话响了,一看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他按了接听键话筒里传来焦急的声音:“程飞快回来,你小叔自己在家葡萄田里打井,井壁塌了被埋在了下面。”

  程飞眉头一紧用将信将疑的声音轻声问道:“什么,小叔被埋在井底啦?”

  “是、是的,打、打着井,井壁突、突然塌陷埋在下面了。”母亲颤抖着说。

  “妈你先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后,他来不及向李叔细说,匆匆道别别后便飞快的向门外走去,骑上摩托车疾驰而去。

  三

  小叔是程飞父亲唯一的兄弟,从小到大小叔都对他很好,父亲去世后小叔对他更是疼爱,程飞也很尊敬他。来到出事的田里,早已围了许多村民,都在忙着挖土救人,程飞三步并作一步的来到井边,看着那坍塌的井壁感到非常紧张,两年前父亲去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怕失去小叔,失去这位如父亲一般的小叔。小叔的女儿欣然在旁哭着找爸爸,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小婶子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埋在井底,哭泣的同时用手刨着泥土,旁边的人早已乱作一团,除了使劲挖还是挖。程飞看着眼前的一切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跟着挖,这时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快打电话叫消防队员来救援。

  程飞如梦初醒,快速拿出手机打了消防队的救援电话,和县医院的急救电话,打完后又继续挖。大约过了十分钟听见警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消防车出现在眼前,还没等车停稳,几个消防队员便拿着工具跳下了车,朝着他们这边跑来。接下来就是消防队员紧张有序的救援,程飞没有说一句话,站在那呆呆地看着井口,就那么看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经过努力,终于把小叔救了上来,还有微弱的呼吸。消防队员说:“还好这井才刚开始挖,泥土虽然塌陷,但是微潮的泥块之间有空隙,不然这会已经没救了。”这时救护车也刚好到达,医护人员把小叔抬上车,小姨也跟着上了救护车,不一会儿车便离去,只听见警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远处。

  等救护车车走后,程飞用车载着母亲向县医院而去。两年前,父亲在葡萄田里打井,因为井壁塌陷,埋在了下面,等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那时的程飞刚好高中毕业,抱着父亲的遗体哭得死去活来,母亲也当场晕倒。如今……

  他和母亲来到县医院的急救室门口,此时看见小婶子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着,她哭了好久,眼眶通红。看到程飞他们走过来,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刚要开口却又哭了起来。程飞的母亲抱着小姨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说:“没事了,没事了,有医生在,不会有什么事。”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程飞他们围着医生急切的问情况。医生拿下口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送来得及时,再往来十分钟就没救了。进去看看吧,但不要和病人说话,他现在还很虚弱。”听到医生这么说他们都松了口气并连声说;“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程飞他们轻轻推开门,走进了急救室,里面还有护士在忙着。小叔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程飞想叫醒小叔和他说说话,可他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小婶子来到床边一只手拿起小叔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叔的头发。看到没事的丈夫她已无法掩饰内心的压抑,眼里再次流出了泪水,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承受得太多太多。母亲看着床上小叔和床边的小婶子也流出了泪水,两年前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失去了一身的挚爱。心里的忧伤从没对其他人倾诉过,她把什么事都放在心底,此刻她看到小婶子他们,好像也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原来那天程飞走后,小叔就去联系打井的师傅,可是最近打井的师傅都很忙,最少要半个月师傅才有时间来打井,小叔等不及就叫上自己的好朋友戴雨,借来打井的工具后他俩独自打井,开始还比较顺利,谁知挖到2米的时候就出事了。

  第二天小叔醒了被转到了普通病房,程飞对小叔说:“小叔,到鬼门关转了一圈,感觉怎么样?”

  小叔又气又笑地说:“臭小子,咒你叔呢!”他知道程飞是在关心他亲近他才这么说的。

  “小叔,打井这事是个技术活,你没挖过去学人家凑哪样热闹,要是你哪天真会挖了,也带上我呗,我给你当徒弟,咱叔侄合作肯定天下无敌。”程飞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少在这和我耍嘴皮子,一边玩去。”小叔见说不过程飞,就无奈地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病房门开了,一个小女孩咚咚地跑了进来,看见小叔就叫着:“爸爸、爸爸,我一晚上没见到你,原来你在这呀。”原来是欣然。小叔看到自己的姑娘,别提有多高兴了,立马从床上起来,像个没事人时的抱起欣然,亲了又亲,看得程飞他们全都笑了。

  “欣然你和谁一起来的?”小婶子问。

  欣然指了指门口,这时他们才发现门外站着以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戴雨。他手上提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戴雨觉得愧疚,进来后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老伙计,平时挺能吹的嘛,今天怎么不说话了?”小叔说。

  戴雨挠挠头说:“听你这口气看来你也没什么大碍嘛?要不今天就出院我们继续打井去?”

  “算了,这辈子都别叫我下井了,这种事经历一次就怕了。”

  “跟你开玩笑啦,你就好好地养着,不用挂着打井的事情,我打算请专业的打井队来打井,用机器打。”戴雨说着。

  “专业的打井队?用机器打?”

  “对,专业的,我今天是来跟你商量的,我们两家共同投资把我们没有打完的井用机器下挖200米,到时候水就不是问题,不仅我们两家的葡萄有水源灌溉,周围500米以内的果园都有水源灌溉,到时候不仅我们的葡萄园可以灌溉,其它群众的葡萄园也能灌溉,怎么样?”

  “可是这投资也不小啊,光机器和电费就得出不少。”小叔道。

  “现在国家的政策好,就说这电费,如果是农业用电,都比生活用电便宜一半。至于成本,我考虑过了,我们可以向需要灌溉的群众收取一定的费用,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小叔想了想说:“好,老哥我就跟你一起干。”说完他们都笑了。

  程飞见小叔没什么大事,自己留在医院也无事可做,就让母亲留下来和小婶子一起照顾小叔,他要回家忙着打井的事。

  四

  炙热的太阳烤着大地,连吹的风都带着热气,院子里的那块葡萄园,叶子全都干得蔫了,没一点精神气。母亲还在医院照顾小叔,打井的师傅还没来,程飞就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先把打井需要的材料准备好,累了就坐在老枣树下吸支烟解解乏。一转眼他也从毛头小子变成一个大人了,两年的时间使他褪去了毛躁的性子,显得稳重起来,做事情越来越干练。亲戚说给他找个对象先谈着,他说他不急,要先做一番事业再谈,而且说要找也是自己找用不着家里人介绍。这下母亲就急了,村里和程飞同岁的年轻人都有了对象,就他还没有,可程飞没这个想法母亲也没办法只能等等看。

  他在树下吸着烟,想到了父亲和在外面上大学的姐姐,想起了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日子,也在幻想这他的未来。这时大门外想起了车子的喇叭声,大概是打井的师傅来了,他掐灭烟蒂站起来忙着去开门。开门一看,还真是打井的师傅,来了两个一个是约莫五十多岁,另一个和程飞年龄相仿。“这是我徒弟,前不久家里忙农活,昨天事忙完就过来帮我了。”年纪大的说。

  那个男孩朝着程飞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他两眼有神,看不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到像是经历过太多,岁月的刻刀在他脸上刻满了沧桑,一脸严肃。程飞也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烟来发给师傅和他并说着:“师傅总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师傅接过烟微笑着说:“太忙了,忙完一家又一家,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折腾不过来了。本想着昨天打完休息一两天,可是你李叔跟我说了半天,我实在过意不去,今天就过来了,还好我徒弟今天来了,自己也能省省心。”

  “那麻烦师傅了,师傅先把车停到院子里进屋里喝杯茶,休息休息。”

  待师傅把车停好后,程飞就领着师傅他们进了屋子,闲聊的时候师傅说;“那年我四十岁,跟着自己的师傅在另外一个地方打井,师傅的儿子先下了井,但是下去之后就没了回应。师傅急了,发了疯似地要下去看看,主人家把他拦了下来,叫他先看看情况再下去。”

  说到这他停了停,两眼无光,拿出支烟想点上,因为手微微颤抖,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燃。程飞连忙拿出火机帮他点上,他深深吸了口烟继续说道:“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冤孽呀!”

  “怎么下去之后就没回应了呢?”程飞插上话问道。

  师傅看了看徒弟,又看了看程飞说:“井打得太深了,井底空气不流通,氧气稀薄,所以他们都是因为缺氧而离世的。”说完就呆呆地坐在那吸着烟,再也没有说话。“师傅、师傅该工作了。”他徒弟叫着。

  他回过神来,慢悠悠的走出屋子,看了看井说:“你家这口井打了有些年头了。”

  “不满师傅整整十年了,自从打好就从没干涸过,没想到如今干涸了。”程飞说着。

  师傅也不多说,从车上卸下打井的工具,准备开始工作。

  五

  打井前师傅叫程飞去拿青香和纸钱,程飞感到奇怪正要问原因。师傅说:“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打井前先要在打井的地方烧三柱青香和纸钱,这是烧给老龙王的,祈求他的佑护。”程飞没有多说,便去拿来青香和纸钱。师傅手拿青香点燃后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香插在地上并点燃纸钱,叫上徒弟和自己一起向着井磕了三个头。等香和纸钱烧完后,他们把卸下来的三脚绞绳架组合好,然后两个人抬着放到了井上,之后把小型的鼓风机放到了井底接通电源,以便让井底的空气得以流通。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等一切就绪后,老师傅便把绳子系到自己的腰上,小徒弟和程飞合力通过脚绞绳架慢慢地把他放了下去。他们两个很小心,四只手紧紧稳住绞绳架的手柄,慢慢地转动着绞绳架着,生怕放得太快,让老师傅受伤。老师傅双脚踩着井壁,下落一点踩一下,以便减轻程飞他们的负担。不一会儿井底传来:“停,要到井底了。”他们赶紧稳住绞绳架,不让它转动。这时程飞想换下手,正准备要换,就感觉到手中绞绳架的转动轴突然重了起来,还没等程飞反映过来,绞绳架呼呼地加快了转动,这时井底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程飞吓了一跳。

  小徒弟往井里喊:“师傅,师傅。”

  井底传来:“小兔崽子,想害死师傅啊?”

  程飞急切地问:“师傅没事吧?”

  师傅说:“还好要到井底了,就摔了一下,不碍事。”

  原来是小徒弟的手因为手心出汗太滑了,用一只手稳着绞绳架的手柄,另一只手正在衣服上擦着汗水。这时老师傅正准备下落到井底,就把踩在井壁上的双脚收了回来。程飞一个人的力气固定不住绞绳架,老师傅还没准备好就落到了井底。听到老师傅没事,程飞很小徒弟都松了口气。之后,小徒弟转动着绞绳架把绳子收好后,又陆续把用到的工具放到井底,一切工作进行的很有序。程飞往黑洞洞的井底看了看,只看到灯光,和听到师傅用短柄锄头凿土的声音。不一会儿一桶桶微潮的泥土就随着小徒弟转动的绞绳架而被提了上来,程飞把桶从绳子上取下来,把泥土倒在井边的空地上,他们两个一提一倒合作比较密切。忙活了半天小徒弟也不说一句话,这可把程飞给憋坏了。程飞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哪里?”

  “我叫王小龙,是小河底的。”小徒弟懒懒地回答着。

  “你跟着老师傅打井几年了?”

  “5年了,这5年跟着师傅跑了金牛县大大小小很多地方,很多井都是我和师傅打的。”他说得很自豪。

  “怎么这么早跟着师傅打井了呢?”

  他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看程飞,刚要张口说话,却又低下头继续干活,没回答程飞的问题。

  程飞不好再问就说:“小河底是个好地方啊,几年前我去过,青山绿水,河流众多,是个不缺水的地。”

  “那是三年前啦,那时河水很大很清澈,还能在河里抓鱼,现在河都已经断流啦,井也干涸了很多。”

  “啥?井也干涸了?”程飞张大嘴问他。

  “你以为呢?”他反问。

  “我们那即使把井加深也不一定有水。”小徒弟说着。

  “那生活用水怎么办?”

  “政府派人每天定时用消防车拉着水去我们那。”

  这时,程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在沉思,或许更多的是担忧,只顾低着头干活,也没注意听小徒弟后来说了些什么。

  六

  第三天,井加深了三米还没有打出水来,程飞很着急,休息下来就不停的吸烟,一根接一根。刚从医院回来的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就安慰他说:“孩子,你也休息了一段时间了,别干看着快点去帮忙,说不定马上就出水了。”

  小徒弟看着程飞着急的样子也安慰着说:“以我的经验看,差不多快出水了。”

  程飞看了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没说话,只是对他笑了笑,然后来到井边对着井里的师傅说:“老师傅,下面情况怎么样了,要出水了吗?”

  “看样子快了,土越来越稀了。”从井里传来师傅洪亮的声音。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在小徒弟的帮助下师傅爬了上来,然后说:“快把抽水机放下去,出水了,水还挺大。”

  程飞一听高兴坏了,连忙搭手把抽水机放到了井底。插上电源,抽水机便呼呼地工作起来。随着抽水机的工作,管子里冒出浑浊的泥水来,程飞顾不上是泥水,提起管子就往自己身上淋,边淋边说:“终于有水了,终于有水了。”

  听到程飞的声音,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井打出水了,先是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然后对程大声飞说:“还嫌水多呀,还不快点把管子拉到葡萄田里。”程飞听了连忙把管子拉到旁边的葡萄园里。

  就在这时老师傅看着井里,把徒弟和程叫了过来,皱了皱眉头指着井里的混泥土井壁说:“看见那条细微的裂缝了没?我刚下去的时候还没有。”程飞和小徒弟同时点了点头。老师傅继续说:“不能等到明天急用混泥土浇灌井壁了,必须今天就浇灌好,不然浇灌好的井壁因为下面没支撑点,而陷落下去,现在裂缝还小,等到再大点整个井壁都会塌陷。”

  程飞和小徒弟听了都感到事情紧急,就立即开始工作,已摆好碗筷的母亲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就出来看怎么回事。看见程飞和小徒弟正在搅拌着混泥土就问程飞怎么回事。程飞把老师傅的话对母亲说了一遍,母亲也没多说拿起旁边的铲子就开始工作。这时老师傅已经下到了井底,他看着井底出水的速度比抽水机抽水的速度还快时,感到了不安。井底积水太多,根本无法继续往下挖,不继续往下挖的话就浇灌不了,怎么办呢?在井底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办法,就叫徒弟把他拉了上去,把井底的情况对程飞和他母亲说了一遍,说完就一个人座在井边想解决的办法,徒弟叫他他也不理。

  这是程飞说:“浇灌不了,那能不能在井底的已浇灌好的井壁下用东西给顶住呢?”

  师傅听了程飞的话,眼睛一亮,连忙叫徒弟和程飞去搬来多余的水泥砖块,搬来后放到了井底,师傅再次下到了井底,用砖块塞在悬空的井壁下,暂时固定住了下落的井壁。第二天又叫程飞到别家借来了一台抽水机,两台抽水机共同工作才勉强把井底冒出的水给抽干,得以继续往下挖。经过三个人的努力,到下午吃饭的时候才把井壁浇灌好,老师傅和程飞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厨房里,程飞他们早已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母亲把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后,也坐了下来。程飞拿出白酒给师傅和徒弟满上,自己也倒了一杯。母亲说:“都累了一天了,大家趁热吃。”

  程飞端起酒杯对着坐在对面的师傅说:“老师傅干一个。”。

  师傅端起酒杯和程飞的酒杯碰了下只说了:“干。”便把酒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老师傅平时话就少,喝完酒之后话更少了,只顾着吃饭。小徒弟端起酒杯说:“程飞,咋哥俩来一口,忙了三天你家的井也打完了,明天我们要到别家去打井了,以后到小河底记得来找我。”说完之后喝了一口。

  程飞说:“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愿你们一切顺利。”说完就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

  他们边吃边喝,喝得很尽兴,程飞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吃完饭后,他们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休息,留下母亲一个人在厨房里收洗。也许是酒喝得多的缘故,小徒弟一直在和程飞聊天,而老师傅却在旁边一直抽着烟。

  傍晚的的天空很美,程飞看着天边的云彩对小徒弟说:“我看着老师傅一直有心事,你知道么?”

  小徒弟看了看师傅确保他的距离听不到他们说话内容后对程飞说:“刚来那天师傅说的下到井里就没上来的那个其实是他的儿子,他就那么一个儿子,可惜那么年轻就没了,为此他一直自责,总觉得那次死的应该是他而不是他儿子。好多年了,他的这个心结一直没解开,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程飞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只是专心地听着,他很理解老师傅的心情。两年前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打井而离开人世,几天前自己的小叔也因为打井而险些丧命,他突然觉得打井很恐怖,打井的人很了不起。可是他又觉得如果没人打井也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他很矛盾,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矛盾。

  小徒弟继续说着:“5年前师傅独自一个人到我家打井,那时我刚好高一,正值放暑假,就帮着师傅打打杂,拎拎泥土。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的右手又残疾,本打算高中毕业后再回家帮母亲,可是我还有个姐姐刚考上大学。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我就主动跟母亲说我退学的事,刚开始母亲死活不同意,后来开学我也不去上学,母亲见说不动我也就不再勉强了。从那以后我就跟着我师傅打井,师傅常说,我长得像他离世的儿子,就把我带在身边,他对我一直都好,也从不让我下井。”说着小徒弟跟程飞要了支烟独自点上抽了起来。

  “师傅一直说他打算不打井了,说打井太累太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我问过师傅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一直再坚持呢。他说我好像是为打井而生的,不打井干嘛呢。看着那么多人因为我打的井而解决饮水的问题也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刚开始我不懂师傅说的,可慢慢地我懂了,师傅所说的快乐其实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那份知足,那份希冀。”说到这小徒弟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说:“你看到天边那朵云彩了吗?那就是师傅常说的幸福。”他说完后一直看着天边的云彩,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程飞看着小徒弟所说的那朵云彩,似乎明白小徒弟所说的幸福,原来幸福那么简单。

  小徒弟和师傅走了,要到别家去打井,程飞也不用再到别家挑水,小叔昨天刚好出院。可是干旱仍在继续,雨一直没下,最近又听说洱海要开闸放水了,看着院子里的葡萄园他又开始担忧起来。

  七

  本是农忙季节,可是因为干旱又变得清闲起来,往年葡萄好村里人见面谈论的都是哪家的葡萄又卖到了好价钱。现今,他们脸上满是担忧,都在抱怨老天为什么不下雨,为什么要让农民的日子过得这么苦。

  水井打好了,可是只能满足生活用水和院子里的葡萄园用水。如果水库不开闸放水,那么家里的其它葡萄园将会是绝收的,那么就没任何经济来源。程飞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跟母亲说了声就出去了。走在路上,他一直再想如何解决眼前缺水的困境,前不久政府宣传的滴灌技术是一个好办法,不仅可以节约农业用水,政府还给财政补贴,问题是水的问题怎么解决呢?他越想越混乱,索性不想了。正在这时他看见小叔家那块葡萄园里竖起了很大的架子,几个人正在架子下面忙碌,程飞好奇,便向着葡萄园走了过去,见小叔和戴雨也在那就说“小叔、戴叔你们弄这么大的架势是干嘛呢?“

  “打井呀,没见过吧?这可是专业的机器打井,打几百米都不是问题。”戴雨说着。

  “这就是那天你们在医院里说的专业打井?”

  “是的,用不了几天就能打好。”小叔说。

  “小叔,你才出院就又忙打井的事?”

  “没办法,再不打井,葡萄就绝收啦。”

  “程飞你站过去一点,不然伤到你。”说完小叔他们就开始继续忙碌。

  等一切就绪后,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师傅,就按下了机器的电源键,打井的机器就开始工作。随着机器的转动,泥土也跟着起来,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下去了一米,看着眼前的一切,程飞再次看到了希望。没过几天这口机器打的井就打好了,周围的葡萄园都因为这口井得到了灌溉。后来程飞和母亲商量,在自家的葡萄园里安装了滴灌设备,葡萄得到了充足的灌溉,不久后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在田里安装了滴灌设备,村民的脸上又漏出了往日的笑容。

  这年葡萄成熟的时候,下雨了,许久不见的雨水来得特凶,在葡萄园里忙碌的程飞,尽情的享受着风雨的洗礼,尽情的放声高歌:走出低矮的屋檐,迎接大雨的洗礼,天公如此慷慨,滋润万物的生长。在雨水里,看来来往往的人群,行色匆匆,面对犀利的雨滴,我是如此的冲动,一个猛子扎入这个行列愉悦的走……

  “今年的干旱危机是能熬过去,要是明年还不下雨还干旱呢?”程飞脑海里冒出这么个担忧。

  “谁又知道明年是个啥样呢?到时看吧!”……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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