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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和她的婚姻

发布于:2020-04-10 18:5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黎明

  玉容是我刚参加工作时教的一个女生,她读初一时个子矮矮的,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她一直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课的时候,她容易走神,常常望着窗外发呆。我走到她的面前,她也不曾察觉,直到我用手指敲敲她的桌面,她才回过神来,满脸绯红。

  玉容是普九从山旮旯找来的学生,学习很差跟不上,老师们都没有对她过多关注。她的样子,木木讷讷,不讨喜,扎在学生堆毫不起眼。我纠正了好多次她走神的毛病,她也没改过来,我就不再说了,也许,窗外的风景更美。

  那一天是周五,因为有活动中午学生就放假了,我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大约一点多的时候,准备离开,我走到一楼,瞟了一眼我们的教室,发现第一排玉容娇小的背影,她趴在桌上写着什么,我从后门悄悄靠近,她正在用铅笔画一幅数学题的图。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铅笔上,她用的这支铅笔,大概只有两厘米那么长,因为手腕的地方握不不住,他便在铅笔上方用橡皮筋绑了一节大约六厘米长的木棍,因为木棍的粗细和铅笔不完全一样,橡皮筋又有松动,根本就画不好,纸上的图案歪歪扭扭。我的心突然就被触动了。我轻轻地问:“玉容,你怎么还不回家?”她抬起头,说:“我把作业做完了才回,那里的桌子摇摇晃晃写不好字。”我问:“那里是哪里?”玉容低声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住在福利院里。”我愕然。绕到讲台,其实讲台上的木盒子里有许多铅笔,都是打扫卫生时捡到的,有的是学生交来的,都没有主人,可是玉容很诚实,没有老师的允许,她不敢上来拿,哪怕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我选了几支好铅笔,削好,递给她:“你拿回去用,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就告诉我。”玉容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走出校园,身影越来越小,这个可怜的孩子,她走在去福利院的路上,是一种什么心情?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后来,学校把每个班上的特困生,留守生,孤儿分给不同的老师,一对一帮辅导,刚好玉容被分在我的名下。那时我刚踏上工作岗位,心灵还没有沾染尘埃吧,对玉容这样的弱者,我还是倾注了自己的满腔关怀。和玉容频繁地接触,我了解到她的父亲在她还在襁褓中就去世了,我了解到她的母亲带着她哥哥和她日子难熬就离家出走了,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母亲已经去世,我了解到他们兄妹住在大妈家饱受冷落,把他们的衣物从窗口扔出。不得已,她才住进福利院。他的哥哥,一个十六岁的男孩,书没读成器,跟着老板刷墙谋生。发了工资,把她从福利院接出来,吃一顿好的。

  玉容顺利读完了初中,她认识了一些字,会做简单的算术,能应付生活中的常识,然后,她没有继续读书,打工,先在县城附近的小馆子里洗洗刷刷,后来,就出远门了,没有消息。后来,我也辞了职出门了。好多年,我和玉容没有交集。

  玉容竟然主动找到我,她敲开我家的门,我都惊呆了。她穿着红色的羽绒袄,长胖了,面色红润,真是女大十八变。她还牵着她的女儿,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挺可爱的。她回家乡待些天,我们有空就在河堤上逛逛,聊聊,感慨时光飞快,岁月无常。

  感觉玉容是苦尽甘来,她找了一个浙江的老公,跟着他在浙江做小生意,家里还有一个半岁的儿子,我说:“你现在有儿有女,很幸福吧!”玉容淡淡地笑:“还可以吧,我很容易满足的。”我问:“你老公对你好吗?”玉容没有回答好不是不好,她缓缓讲起了她的婚姻。她说:“我们打工认识的,他比我大12岁,那时年轻,读的书也不多,不好找事,挣得钱自己就养不活,他说跟着他去浙江做事,就跟着去了。”她说:“我在怀二胎的时候,他在外面和一个姑娘好上了,那个姑娘也怀孕了。后来,他让我带着那个姑娘去做流产。”玉容说这话时很平静,好像这个男主人公不是他的老公,而是电视剧中的某个渣男。倒是我,瞠目结舌。玉容说:“那个姑娘也是个受害者,她还不知道我老公是有家的人,她手术做完了我还给她300元的营养费。”玉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似乎有光泽,也许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吧。我无语了,原来,玉容在婚姻里如此卑微,底线没有。玉容说:“我觉得活着就好,能和自己的儿女在一起,已经很幸福了。我在怀二胎的时候,老公就说生了女儿就离婚,女儿一人一个。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天天盼儿子。”我听得真有点不高兴了,我说:“肚子里长得啥就生啥,谁能改变呢?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脾气?”玉容微微笑:“如果生了女儿,我一个人可能养不活跟着我受苦,跟着他的那一个女儿我可能很难见到,不是难受吗?我连妈妈的模样就忘记了,我的孩子我要天天看到才安心。”玉容这个可怜的孤儿,她受尽了苦楚,才如此卑微的守护着婚姻,守护着儿女。我说:“你二胎生了儿子,如愿以偿。”玉容说:“我老公依然在外面花天酒地,我懒得管,也管不了,他回家了孩子们有爸爸喊,就够了。”我突然就表示理解了,玉容虽然成了家有了孩子,但只能算个保姆,一个让男人放心的保姆,保姆当然不能管主人的生活。我问:“你这次回老家有事吗?”玉容说:“我大妈病重,回来照顾她一段时间。”我说:“你不记恨你大妈。”玉容摇摇头:“去福利院之前,我在大妈家住了三年,她自己有四个孩子,也难,如果那时候经济条件好一点,她也不会如此待我。我还是麻烦了她三年。”我望着平静的玉容,肃然起敬,自愧不如。可怜的玉容,从小失去了父母疼爱和保护,寄人篱下,学业不成,年纪轻轻到处打工,成家了也是辛苦操劳仰人鼻息,可是,她犹如深谷中的一支幽兰,独自芬芳庇护幼子,渴望孩子们不要像她一样孤苦伶仃。

  有的人一旦认识,并终生难忘,比如玉容,虽然她又去了远方,过着我并不熟知的生活,但是我总会想起她,想起她给我描述的她的婚姻。当我遇到人生的种种不如意时,我会想,人生,就是忍耐,带着希望活着,活下去。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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