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再看我一眼

　　很庆幸我能看你最后一眼，很伤心你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冲出学校辗转七趟车，终于回到了那熟悉的地方，没有看到你笑容满面的地出来迎我，只看到白色的花圈、黑色的挽联立满了墙。我愣在了那里，脚步沉重地抬不起来，抑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

　　“我回来了，你怎么不出来接我啊！”我呜咽着。

　　母亲迎了出来，眼睛浮肿得像个水泡。母亲接过包轻轻地对我说：“快进去看看你奶奶”，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被母亲拉着进了上房，白色的屏帐一改往日的温馨，没有一件家具，就连墙壁上的画都用白纸盖住了。我点了一炷香，磕了三个头，起身来到屏帐后面，我看到一位老人身穿红色的绸缎，面容白净，安详地躺在铺了一层麦草的地上，大姑和二姑身着孝服跪在旁边，那一刻我竟不敢相信那就是我亲爱的奶奶，突然跪在一旁的母亲哭喊着：“妈啊，你的孙女来看你了……”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憋了很久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流奔涌而出，“奶奶我回来了，你倒是起来看看我啊，你起来啊……”我呜咽着，紧紧地握着奶奶的手不肯放……

　　听母亲说奶奶是三天前突发脑溢血，因抢救无效才去世的，而我记得奶奶一星期前还给我打过电话，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我平常一个月给家里打一次电话，而家人没啥事也不常打，那天突然接到奶奶的电话我很吃惊，因为奶奶都不会使用电话，更别说要记住我那一长串号码了。奶奶在电话里说了好多，问我吃的好不好，身体怎么样，钱够不够花……总是些虚寒问暖的家常闲话，我不耐烦地应着声，最后她说“你姐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到时你一定要回来哦，你们姐妹一场总该要送一送的”，奶奶说的很慢但是很清晰，我答应她我一定会回去的，最后她才安心地挂上了电话。

　　在奶奶发病的前两天，她催促母亲要给庄稼把地膜铺上，母亲说太早，再等等，可是奶奶说她等不住了要现在去铺，母亲无奈也只能跟她去下地了。下午干完活母亲留奶奶在家吃饭，奶奶笑着说“这大孙女的亲事定下了，我也就放心了”，母亲跟她说：“你这就等着抱重外孙吧！”，可奶奶却说：“我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啊”，母亲劝他不要多想，一定会等到的。可是奶奶真的没有等到，就连她的大孙女嫁人的那一天她也等不住了，她就这样急切地走了。

　　晚上奶奶就入棺了，我看了她最后一眼。入棺时我和母亲去了偏房，只留下几个成年男子在屋里。

　　院子里坐满了来帮忙的人，闲谈间我听到有人说，“这老婆子没命啊，刚住上新房她就走了，前村的马老太也得的这个病，但是人家救活了，可是她呀，唉……”“哎，我前两天还看见她领的孙子在路上转呢，这人说没咋就没了。”旁边一人说道。

　　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难说，一个活生生的人，前一天还和你说话干活，今天却已是阴阳两隔。母亲说奶奶发病的那天中午，小妈做好饭喊奶奶吃饭，当奶奶拿起筷子的时候，手就开始抖，爷爷问奶奶你怎么了，奶奶说她也不知道，爷爷就说：“你若是拿不住我给你喂着吃”，可就连一口饭都没吃，奶奶就昏了过去。小爸一看情况不对就叫来了父亲，当父亲和小爸将奶奶往出抱的时候，奶奶的手紧紧地抓住门框不肯放，因为她不想去医院。在医院奶奶发了高烧，疼痛折磨得她一直在抽搐，所有的人都围在病床前忙得团团转，唯有爷爷蹲在门口一声不吭，他把帽檐压得很低，差不多盖住了眼睛，也许这是他守护老伴的一种方式。

　　父亲说他一生见过两个人咽气的场景，一个是他的爷爷，另一个就是我的奶奶，那是非常残忍的。奶奶从抢救到咽气没有超过十二个小时，因此父亲很自责，怪自己没有尽孝，没有照顾好奶奶，而我知道奶奶是为了不拖累她的子孙，所以很快地就走了。

　　第二天下起了毛毛小雨。由于要出殡我们都起得很早，远在内蒙的二姨夫今早也赶了回来，今天我们一家人凑齐了，我们也只能再最后送奶奶一程了。

　　奶奶走后家里冷清了很多，宽敞的屋子越发显得空旷。我们替奶奶收拾了东西，在一个柜子里我们发现一沓未纳完的鞋底，旁边还有一摞鞋帮，有大有小，有男式的也有女式的，可她自己却不肯穿一双新鞋，有一个柜子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新鞋，有大姑买的布鞋，二妈买的棉鞋，还有姐姐为她买的新皮鞋，她都统统放了起来。而我记得奶奶冬夏只穿一双破旧的布鞋，一次母亲要为她买鞋，她不让，还说自己的鞋多呢，老了穿不了那么多，留着钱给孩子买吧。今天看来奶奶的鞋确实不少，可是她一双都舍不得穿，可如今想穿却没有机会了。

　　在整理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包袱，里面有一个小袋子用布包了三层，打开后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沓人民币，有一百的、二十的，还有一块的、五角的，总共有一万三千六百四十八块五，看到这些钱我们沉默了许久，奶奶以前卖菜，一天到晚都不肯花一块钱买个白饼充饥，都把钱攒了下来。

　　父亲说奶奶曾对他说要自己买棺材，不让他们兄弟掏钱。可是就这样一位为她的子孙掏心掏肺的老人，上天却不愿让她多留一天，多说一句话，匆忙地就这样走了，我想也许是上天太眷顾奶奶了吧！

　　最后父亲将这笔钱存了起来，准备留给爷爷用，也也算了缺了奶奶的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