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流浪(1）

    那天在时代超市门口那条路与淮海路交汇的四岔路口，正拎着一袋黄瓜和一袋面包干，心事重重，百无聊赖地往住处走时，看到了一个流浪汉。他穿着油腻腻脏兮兮的衣服，手里拿着几张破纸头，在街头拣烟头。耳朵上夹着一根稍微长点的半截烟，左手拿着更短的几截，还在低头四处望，想多拣几根烟头。
    他和我走的是同一个方向。我望着他走了很远，到了一家服装店门口时，我想递一支烟给他，就停了下来。来掏出两支烟，自己点了一支，另外一支拿在手里等着他走近。但是他却拐弯去望几辆停在路边的象小棺材一样的垃圾车，手在里面翻了几下，想翻到些什么东西。他最终什么有没翻出来，作罢后继续朝前走。
    我盯着他看。他的鞋子是十几年前流行的那种迷彩运动鞋，脏破的不成样子，其中一只只是因为前面还有几根布丝没断，才把脚勉强牵绊在它的约束之内。他的脸圆圆的，神情坦然，眼神深沉，甚至有一种骨子里难以克制的幽默流露出来。
    他望了望我，眼睛里有戒备也有好奇。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只用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同时向他竖起那支烟，抖了几下，又向他耸了耸眉毛，意思是想抽烟吗。没想到他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睛一下盯着那支烟亮起来了，我好一阵高兴。我又扬起那支烟，耸高了眉毛，又征询的眼光看着他。他点了点头，走了过来，我把烟给他，同时给他点上。他说话了：“这烟都是好烟啊！”这烟是一块五一包的芙蓉，绝不是什么好烟，在某些人眼里，是垃圾烟，穷鬼抽的烟。我告诉他这烟的价格，他不说话了。我又问他：“你出来多长时间了？”

    “四个多月了。”他平静的回答。
    “你家哪里的？”我问。
    “我家就本地的。”他回答说。
    他说的应该是实话，因为他说话的口音是地道的淮阴口音。
    “为什么出来呢？这么长时间回去过没有？”
    “没有。”他简单地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对第一个置之不理。而且左右顾盼，不想继续这次谈话了。
    我知道自己问的多了，因为自己出来才这么点时间，遇到有人问这问那的，也一直是想回避。
    但我还是一直喋喋下去，想当然地继续着：“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吧？要是气消了，就回去吧。要不就找个事先做着，省得到处找吃的。我也是出来的，今天是第五天了，正在找工作。希望自己能找到。”
    他嗯了一声，其他什么也不说，奇怪地看着我，象是在防备也象是在猜测的一种神色。
    然后对话继续不下去了。到了前面的路口，他匆匆地说了声：“我得向那边走了。”就还象我刚见到他时一样，慢慢地走开了。
    他在继续他的流浪，我也在继续我的流浪，我和他在各自流浪的途中有过三四分钟的相遇，之后我们流浪的方向就不同了。只是，他，分文不名，流浪时的心情却很好，而我，流浪时一直心情恶劣，有几十块钱装在身上，也只是更显出境况的捉襟见肘罢了，再过一阵象他一样分文不名的时候，也许会变成野人，见到可吃的垃圾就冲过去，看到别人吃东西就双眼冒光，口水多长。

   不管是有钱还是没钱，从容地流浪，离我还有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