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相爱（彦文杯）

　　芳芳八岁时，妹妹丽丽五岁，爸爸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了下来，从那时起芳芳和丽丽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也是从那时起，三十二岁的妈妈在芳芳眼里变成了一个男人婆。芳芳去工地上找她时，多数时间会听见她大着嗓门在和男人说笑怒骂，身上穿着爸爸留下的男式衣裤。有时她不说话闷头干活时，芳芳会费好大的劲才能将她从一群满身泥浆的男人里辨认出来。每每都是她老远瞥到芳芳，声嘶力竭地高叫：死丫头，又跑来找你老娘要钱花的吗？身旁一群人会哈哈大笑起来，她也跟着笑，脸上的皱纹便更加明显起来。芳芳从心底是不喜欢这时候的妈妈的，她想着同学的妈妈身着套裙优雅地从她身边走过时的样子，愈加觉得妈妈是那样可悲，一个还是少妇的女人，却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变了性别！而在此之前，妈妈长发轻柔，在夜晚的灯下，手上一本书，陪着芳芳读一首首唐诗宋词。

　　那一年，妈妈遭受的打击几乎是一连串地来。先是她养的一群肥肥胖胖的兔子，不明原因地突然全部死亡，而后是姥姥突然病倒瘫痪，不仅无法在家帮忙照顾孩子做家务，反而用吃饭穿衣洗涮的事情，将妈妈死死地缠住。妈妈常常一边给姥姥端着尿盆，一边被门外的男人催：走了，再不走工地干活，迟到了今天一天又算白干了。而五岁的丽丽，因为无人给她穿衣服，此时正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这些琐碎的烦恼，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芳芳觉得，妈妈就是这时候学会骂人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容易引起她的怒火，一触即燃。邻居们都同情他，理解她也不惹她，芳芳觉得生活就像她们身上穿的劣质衣服，洗过一水以后，就难看的很。

　　有一天，妈妈正站在自家门前的大路边高声大嗓地骂着，突然，从路的那一端走过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帅气男人，冲芳芳妈妈问道:大嫂，您知道玉秀家住哪里吗？这句话简简单单却震住了妈妈。她哑在那里，刻满岁月沧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白过后又发紫。最后一个邻居走了过来，说，玉秀，估计你妈又尿湿了衣服，喊你好久了，赶紧回去看看。芳芳妈妈突然在这句话中醒过来，头也不回，发疯似得跑回了家，将门呯地一声关上，再不出来了。芳芳在平房顶上看那个男人呆愣愣地站了很长时间，而后叹口气，转身离去了。那天晚上，芳芳见妈妈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那么执着，差点要把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她终于在一个旧本子翻出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芳芳认出来正是白日问路的那个男人，一个美丽的女孩正倚在他身边，一脸羞涩的笑。芳芳很是好奇，问妈妈，这个漂亮的姐姐是谁，真好看。妈妈手中的旧本子拍了过来，恨恨地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白养你了，连你老娘都认不出来。

　　芳芳是很多年后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妈妈的初恋。他们曾经有过浪漫的初恋时光。可是，谁也没想到，当他们再相遇，却是以这样尴尬得让人几乎绝望的方式。

　　妈妈自此以后便完全成为一个没有性别的人。在她一次次骂走给她提亲的人以后，很少再有人来给她提亲，大家几乎都忘记了，她不过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母亲，她与其他女人们一样，需要一个男人，给她呵护，给她一副可以依靠的臂膀。

　　芳芳当时并不懂，爸爸走后，妈妈在逼着自己坚强，她不要同情，不要怜悯，她只是用一个冷硬的外壳，保护自己保护孩子保护这个家，这一点，是芳芳长大了以后才明白的。

　　那时芳芳是个爱面子的女孩，每次走过菜市场，看见卖炒栗子的妈妈，因为一毛的零头和人家挣得不可开交，她常常会红了脸，抱了书包就飞快地跑开，全然忘了她是来找妈妈要拖欠的学费的。妈妈也很敏感，看见要逃掉的芳芳，就会当众喊住芳芳，让芳芳无处可躲。芳芳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来菜市找妈妈，被她的一群男同学碰见，他们嘻嘻哈哈地看着站在妈妈身边的芳芳，眼里满是嘲弄，其中一个男生探过头来，小声道:你妈真奇怪，整得自己像个男人。芳芳的心，瞬间痛了一下，她将手中的书本砸过去，他们嗷地一声笑着跑开，而芳芳却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芳芳远离小镇，到杭州去读大学。记得去读大学的前一晚，芳芳简直是欢天喜地地。妈妈坐在一旁，看着芳芳哼着小曲收拾着东西，一言不发。丽丽心直口快，见姐姐喜气洋洋，便羡慕说，姐姐，我要是能和你一样去大城市里去读大学就好了。芳芳略带得意地拍拍丽丽的脑袋，说，那就好好学习吧，过不了两年，你也可以和姐姐一样远走高飞啦！一直默不作声的妈妈，听了这句话，突然地就发了怒，朝着丽丽吼道:你不准再飞远了，以后在我们省城读大学就行，你们两个和你死鬼老爸一样，都想丢下我，没良心的东西!

　　骂完了，芳芳看着妈妈哭着走进姥姥的房间，里面的哭声，好久都没有停止。

　　第二天走的时候，只有丽丽提了箱子去送芳芳。芳芳看妈妈正一边做饭一边给姥姥洗换下来的衣服，便走过去给妈妈道别，可是，妈妈连身都没有转，只是声音冷冷地说:赶紧赶你的车去，别在这里碍我的事了。芳芳以为自己这次也不会在意，可是站在妈妈的身后，她还是无声无息地哭了，芳芳其实多希望，妈妈能像别人的妈妈一样转过身来抱抱自己，哪怕什么也不说，就是依门看着自己走也行啊。可是，妈妈什么都没做，这到底是一个有多狠心的女子，芳芳迈出家门，心里恨恨地想。

　　读了大学的芳芳，很少回家。假期的时候，她也会找了各种的理由，留在学校。电话是打的，只是，每次妈妈接电话时，说不了几句，就彼此无话了，只好挂掉。丽丽打来电话时，芳芳和妹妹会聊得多些。丽丽在电话里跟芳芳说，姐姐，为什么我每次听妈妈在姥姥跟前絮絮叨叨地骂你，我都觉得妈妈是那么的想你？你下次回来，在家多呆些时间吧，还有，你说的那个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和妈妈瞧瞧呗。

　　芳芳临近毕业时，终于下定决心，将男朋友带回家。她提前给妈妈打了电话，说，我新交了男朋友，杭州人，记得在床上多加层铺被，他睡不惯北方的硬板床。电话那头，妈妈冷冷地丢过来一句话:睡不惯带回来做什么？你们自己在学校过自己幸福的小日子多好!芳芳知道妈妈生了气，她不愿跟她计较，只希望妈妈能不让自己难堪，就足够了。

　　半年多没回家，小镇上到处在施工。芳芳领着男朋友在碎砖碎瓦间磕磕绊绊地走着，到了一处拐角处，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在喊，芳芳，芳芳!芳芳四处张望，看到带着安全帽的妈妈，正穿着雨鞋，站在一个不断冒水的泥坑里，一盆一盆往外倒水。许多男人站在边上看，没有一个人去帮已是汗流满面的她。那一刻，所有人都只当她是一个能干的男人，而芳芳此时却感觉，妈妈作为一个女人是多么地让人失望。

　　芳芳正犹豫的时候，妈妈已经跳了上来，继续大声喊着:芳芳，有了男朋友就不认识你妈了吗？而听不懂方言的男朋友，皱了皱眉头，问芳芳，这是你家亲戚吗？芳芳沉默了片刻，在妈妈走近时，小声对他说，这是我妈妈，一个为了挣钱供我和妹妹上学，任何苦活累活都干的女人!

　　男朋友在的几天，芳芳没看到妈妈有任何的收敛，她照例像往常一样，粗门大嗓地和芳芳姐妹俩说话，吃饭的时候，发出很响的声音，依然是一句话不投机，就和邻居吵吵起来。问芳芳男朋友的话，像是审犯人。原本打算在家好好陪陪妈妈的芳芳终于不能忍受对如此凌乱不堪生活的失望，在过了一周后，芳芳满脸厌倦地告诉妈妈，我们要赶回去参加毕业招聘会。

　　最后一顿饭，妈妈破例没有去工地干活，留在家做了一桌子菜，又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包水饺，不让任何人进去帮她。，在一碗水饺吃到最后一个时，妈妈突然地哭了。三个人都不知如何去劝她，倒是她自己慢慢平复下来，吐出嘴里的一根鱼刺，她说，我就该留下，你们都走吧，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别忘了，这里还有你妈就好。

　　再没有哪个女人，像她一样坚强又脆弱，用这种旁人不能接受和难以理解的方式，执拗地接受了命运带给她的一切。第一次，芳芳走到妈妈的身后，犹豫又陌生地，将她拥住。这个一生都不肯向任何人服输的女人，在女儿的怀里，轻轻地挣扎了一下，终于用温柔的哭泣，接受了她们都曾经拒绝的温情。

　　此时，芳芳明白，这样的拥抱，妈妈和她，都盼望等待了那么久。

　　芳芳八岁时，妹妹丽丽五岁，爸爸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了下来，从那时起芳芳和丽丽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也是从那时起，三十二岁的妈妈在芳芳眼里变成了一个男人婆。芳芳去工地上找她时，多数时间会听见她大着嗓门在和男人说笑怒骂，身上穿着爸爸留下的男式衣裤。有时她不说话闷头干活时，芳芳会费好大的劲才能将她从一群满身泥浆的男人里辨认出来。每每都是她老远瞥到芳芳，声嘶力竭地高叫：死丫头，又跑来找你老娘要钱花的吗？身旁一群人会哈哈大笑起来，她也跟着笑，脸上的皱纹便更加明显起来。芳芳从心底是不喜欢这时候的妈妈的，她想着同学的妈妈身着套裙优雅地从她身边走过时的样子，愈加觉得妈妈是那样可悲，一个还是少妇的女人，却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变了性别！而在此之前，妈妈长发轻柔，在夜晚的灯下，手上一本书，陪着芳芳读一首首唐诗宋词。

　　那一年，妈妈遭受的打击几乎是一连串地来。先是她养的一群肥肥胖胖的兔子，不明原因地突然全部死亡，而后是姥姥突然病倒瘫痪，不仅无法在家帮忙照顾孩子做家务，反而用吃饭穿衣洗涮的事情，将妈妈死死地缠住。妈妈常常一边给姥姥端着尿盆，一边被门外的男人催：走了，再不走工地干活，迟到了今天一天又算白干了。而五岁的丽丽，因为无人给她穿衣服，此时正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这些琐碎的烦恼，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芳芳觉得，妈妈就是这时候学会骂人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容易引起她的怒火，一触即燃。邻居们都同情他，理解她也不惹她，芳芳觉得生活就像她们身上穿的劣质衣服，洗过一水以后，就难看的很。

　　有一天，妈妈正站在自家门前的大路边高声大嗓地骂着，突然，从路的那一端走过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帅气男人，冲芳芳妈妈问道:大嫂，您知道玉秀家住哪里吗？这句话简简单单却震住了妈妈。她哑在那里，刻满岁月沧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白过后又发紫。最后一个邻居走了过来，说，玉秀，估计你妈又尿湿了衣服，喊你好久了，赶紧回去看看。芳芳妈妈突然在这句话中醒过来，头也不回，发疯似得跑回了家，将门呯地一声关上，再不出来了。芳芳在平房顶上看那个男人呆愣愣地站了很长时间，而后叹口气，转身离去了。那天晚上，芳芳见妈妈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那么执着，差点要把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她终于在一个旧本子翻出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芳芳认出来正是白日问路的那个男人，一个美丽的女孩正倚在他身边，一脸羞涩的笑。芳芳很是好奇，问妈妈，这个漂亮的姐姐是谁，真好看。妈妈手中的旧本子拍了过来，恨恨地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白养你了，连你老娘都认不出来。

　　芳芳是很多年后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妈妈的初恋。他们曾经有过浪漫的初恋时光。可是，谁也没想到，当他们再相遇，却是以这样尴尬得让人几乎绝望的方式。

　　妈妈自此以后便完全成为一个没有性别的人。在她一次次骂走给她提亲的人以后，很少再有人来给她提亲，大家几乎都忘记了，她不过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母亲，她与其他女人们一样，需要一个男人，给她呵护，给她一副可以依靠的臂膀。

　　芳芳当时并不懂，爸爸走后，妈妈在逼着自己坚强，她不要同情，不要怜悯，她只是用一个冷硬的外壳，保护自己保护孩子保护这个家，这一点，是芳芳长大了以后才明白的。

　　那时芳芳是个爱面子的女孩，每次走过菜市场，看见卖炒栗子的妈妈，因为一毛的零头和人家挣得不可开交，她常常会红了脸，抱了书包就飞快地跑开，全然忘了她是来找妈妈要拖欠的学费的。妈妈也很敏感，看见要逃掉的芳芳，就会当众喊住芳芳，让芳芳无处可躲。芳芳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来菜市找妈妈，被她的一群男同学碰见，他们嘻嘻哈哈地看着站在妈妈身边的芳芳，眼里满是嘲弄，其中一个男生探过头来，小声道:你妈真奇怪，整得自己像个男人。芳芳的心，瞬间痛了一下，她将手中的书本砸过去，他们嗷地一声笑着跑开，而芳芳却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芳芳远离小镇，到杭州去读大学。记得去读大学的前一晚，芳芳简直是欢天喜地地。妈妈坐在一旁，看着芳芳哼着小曲收拾着东西，一言不发。丽丽心直口快，见姐姐喜气洋洋，便羡慕说，姐姐，我要是能和你一样去大城市里去读大学就好了。芳芳略带得意地拍拍丽丽的脑袋，说，那就好好学习吧，过不了两年，你也可以和姐姐一样远走高飞啦！一直默不作声的妈妈，听了这句话，突然地就发了怒，朝着丽丽吼道:你不准再飞远了，以后在我们省城读大学就行，你们两个和你死鬼老爸一样，都想丢下我，没良心的东西!

　　骂完了，芳芳看着妈妈哭着走进姥姥的房间，里面的哭声，好久都没有停止。

　　第二天走的时候，只有丽丽提了箱子去送芳芳。芳芳看妈妈正一边做饭一边给姥姥洗换下来的衣服，便走过去给妈妈道别，可是，妈妈连身都没有转，只是声音冷冷地说:赶紧赶你的车去，别在这里碍我的事了。芳芳以为自己这次也不会在意，可是站在妈妈的身后，她还是无声无息地哭了，芳芳其实多希望，妈妈能像别人的妈妈一样转过身来抱抱自己，哪怕什么也不说，就是依门看着自己走也行啊。可是，妈妈什么都没做，这到底是一个有多狠心的女子，芳芳迈出家门，心里恨恨地想。

　　读了大学的芳芳，很少回家。假期的时候，她也会找了各种的理由，留在学校。电话是打的，只是，每次妈妈接电话时，说不了几句，就彼此无话了，只好挂掉。丽丽打来电话时，芳芳和妹妹会聊得多些。丽丽在电话里跟芳芳说，姐姐，为什么我每次听妈妈在姥姥跟前絮絮叨叨地骂你，我都觉得妈妈是那么的想你？你下次回来，在家多呆些时间吧，还有，你说的那个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和妈妈瞧瞧呗。

　　芳芳临近毕业时，终于下定决心，将男朋友带回家。她提前给妈妈打了电话，说，我新交了男朋友，杭州人，记得在床上多加层铺被，他睡不惯北方的硬板床。电话那头，妈妈冷冷地丢过来一句话:睡不惯带回来做什么？你们自己在学校过自己幸福的小日子多好!芳芳知道妈妈生了气，她不愿跟她计较，只希望妈妈能不让自己难堪，就足够了。

　　半年多没回家，小镇上到处在施工。芳芳领着男朋友在碎砖碎瓦间磕磕绊绊地走着，到了一处拐角处，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在喊，芳芳，芳芳!芳芳四处张望，看到带着安全帽的妈妈，正穿着雨鞋，站在一个不断冒水的泥坑里，一盆一盆往外倒水。许多男人站在边上看，没有一个人去帮已是汗流满面的她。那一刻，所有人都只当她是一个能干的男人，而芳芳此时却感觉，妈妈作为一个女人是多么地让人失望。

　　芳芳正犹豫的时候，妈妈已经跳了上来，继续大声喊着:芳芳，有了男朋友就不认识你妈了吗？而听不懂方言的男朋友，皱了皱眉头，问芳芳，这是你家亲戚吗？芳芳沉默了片刻，在妈妈走近时，小声对他说，这是我妈妈，一个为了挣钱供我和妹妹上学，任何苦活累活都干的女人!

　　男朋友在的几天，芳芳没看到妈妈有任何的收敛，她照例像往常一样，粗门大嗓地和芳芳姐妹俩说话，吃饭的时候，发出很响的声音，依然是一句话不投机，就和邻居吵吵起来。问芳芳男朋友的话，像是审犯人。原本打算在家好好陪陪妈妈的芳芳终于不能忍受对如此凌乱不堪生活的失望，在过了一周后，芳芳满脸厌倦地告诉妈妈，我们要赶回去参加毕业招聘会。

　　最后一顿饭，妈妈破例没有去工地干活，留在家做了一桌子菜，又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包水饺，不让任何人进去帮她。，在一碗水饺吃到最后一个时，妈妈突然地哭了。三个人都不知如何去劝她，倒是她自己慢慢平复下来，吐出嘴里的一根鱼刺，她说，我就该留下，你们都走吧，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别忘了，这里还有你妈就好。

　　再没有哪个女人，像她一样坚强又脆弱，用这种旁人不能接受和难以理解的方式，执拗地接受了命运带给她的一切。第一次，芳芳走到妈妈的身后，犹豫又陌生地，将她拥住。这个一生都不肯向任何人服输的女人，在女儿的怀里，轻轻地挣扎了一下，终于用温柔的哭泣，接受了她们都曾经拒绝的温情。

　　此时，芳芳明白，这样的拥抱，妈妈和她，都盼望等待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