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小黑和大黄(彦文杯)

发布于:2025-01-22 08:4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陈凤山
 
 
  一
 
  大黄叫着,提着一条腿,头一昂一昂、屁股一颠一颠地向着大门外的水泥路跑去,小黑正在后面追着。
 
  “小黑!回来!”门岗老王吆喝着小黑。
 
  小黑又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慢慢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看老王,又回头看看一瘸一拐的大黄,调头快步跑了回去。
 
  大黄来到水泥路边,慢慢趴下,昂着头,向东望着,他的这个习惯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自从那天他的耳朵被老刘拉得疼痛难忍,终于叫出了声才被留下之后,他每天的大部分时光就是趴在那里,望着东方。
 
  那天,老刘搬家,什么都搬齐备了,只有大黄没有能搬得动。他这样吆喝那样呼喊,大黄总是不停地摇摆着尾巴,围着主人的腿不住地转来转去,老刘一走开,大黄就摇摆着尾巴、站着不动;最后,老刘用两只手拉着大黄的两只耳朵,结果,他把大黄拉得叫出了声,也没能拉得动。
 
  大黄养成个习惯,只要老刘一离开家,他就会独自待在家里,多年来的老规矩,从来未有被打破过。
 
  小时候,只要老刘一出发,大黄就跟着老刘跑,每次都免不了被呵斥一顿,然后垂头丧气地跑回来,如果稍微跑得慢了,就会被土块砸着小短腿,那样的话,他就会怪叫着、瘸着腿回到家。他自己在家时,就会老老实实地趴在门前。对于来到他家门前的陌生人,他没感觉有什么困难,令他头痛的就是自己的同类,多数情况下只能艰难地应付着,碰到大家伙,自己就免不了被蹂躏一番。一年一年地过去了,大黄已在管理处生活了七年,他从一个懵懂的小崽变成了一个反应有些迟钝、行动有些缓慢的老家伙。但是,有一个方面一直没有任何改变——他知道这里就是他温暖的家。
 
  二
 
  这几天,大黄还和往常一样。早晨,早早地爬起来,绕着大院里的四周巡视巡视,然后,再到大门外的小溪两头查看查看,最后,他就回到一个关键位置——大门口,缓慢地旋转着身子,趴在那里。等到这个大院里的工作人员一来,他立即就跑过去一个个地迎接着。
 
  今天,他的肚子明显瘪了些。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还没有捞到东西饱餐一顿。不过,精神头还不错,不断地摇摆着高高翘起的大黄尾巴,昂着头,小碎步不停地颠着四个圆蹄子,正在诚恳地恭迎着来往的熟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每次感觉饥饿难耐时,他就会来到自己老屋墙根处的那个破盆边,盆里面空空的;接着,他又来到老屋门前,他发现,门仍然是紧锁着,这时候,他只好向小树林里跑去。从小时候的不谙世事到壮年之时的叱咤风云,小树林是他最好的表演场所,他曾经给那里的游人们留下了难忘的画面。这些天来,盛夏的游人们看到行动迟缓、目光有点呆滞的大黄在树林里不断地四处搜寻着,原来他是在寻找一些点心充饥。
 
  “老刘走了,这大黄咋也不走?”一位同志说。
 
  “这个老刘,也不要大黄了!”另一位同志说。
 
  “大黄真是可怜,他天天吃啥子呢?”
 
  “你说,真是的,你走了,倒是把这个家伙带走啊!”
 
  ……
 
  人们议论纷纷,大黄走着听着,他正迎接着他们,用他熟练的方式不断地向人们示着好。
 
  三
 
  那年,已年过半百的老刘所在的单位改制了,他又在沿河县森林公园管理处谋得一职——门岗,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还有个可爱的狗狗小黄,他们从此就住在了公园管理处的大院里。
 
  管理处的院子外面就是可以随意出入的、沿河县城最大的公园——森林公园。这里,冬季枯草如垫,特别是在飘雪过后,小黄就会高兴地来到雪地上撒欢。他在雪上一纵一纵像小兔,在雪下草丛钻来钻去如狐狸;在春天,这里更是繁花似锦,暖阳普照。闲暇时,他就来到空地里,或是坐着听百鸟鸣林,或是躺着享受春日阳光;夏季来临了,茂密的树林里清香四溢,门前的一条清澈小溪里流水潺潺,溪边的水草也变得愈加柔顺丰美了。他可以享尽林荫,还能在水里沐浴畅游,酷暑在这里也是荡然无存的。现在正是夏天,大黄正趴在管理处大门前的溪边林荫下,没精打采地眯缝着一双老眼,沉浸于梦幻中。
 
  时近中午,管理处的大小领导们已大都撤退,新来两个月的王处长还没有下班。
 
  “老刘,你上个月的工资报表领导还没有签完字呢,新任的城管局长管理得严了,一张发票要翻来覆去地折腾,审核手续繁琐。”王处长一脸难色。
 
  “嘿嘿,王处长,让你费心了,咱又没干啥,看个门,打扫打扫管理处院里的道路,又不累!不着急,不着急。”老刘说着笑着,手快速摸向胸脯左上方的衬衫衣兜,从里面掏出了黑盒的过滤嘴黄山牌香烟,让着处长吸,他眼角上一时增加了许多道斜纹。
 
  王处长满脸微笑地接着一支香烟后,又说:“管理处的卫生要继续保持。”
 
  “啪!”老刘用火机打着了火,急忙要给王处长点烟。
 
  “有火有火有火。”王处长一边如同背单词一样地背诵着“有火”俩字,一边用一只手招呼着老刘的火,另一只手赶紧把香烟过滤嘴的一头填进嘴里。
 
  “有啥事你尽管说,我在这里已经七年了,第一是卫生,第二就是守时间!”老刘带疤的额头上头发花白、稀疏短小,比王处长略矮半头的他,此时正微张着嘴,一双小眼睛瞪得老大,望着处长。
 
  “没啥,你做得很好了,只是——唉!院里的花花草草你要细心照料些!”
 
  “怎么照料呢?”老刘忽然发愁地说,“我只能给他们除除草。”
 
  “那怎么行啊!还有,外来人员出入,都需要登记!”
 
  “登记?我真是写不好字,我共计上了二年半的学,都这个时候了,认识的字有数?”他满脸诧异,小眼睛瞪得更大了,“弄那吧,我在这里几年了,儿子、女儿都埋怨我,都不让我再外出劳动,我打算回去,也省得他们互相责怪对方不孝顺。”
 
  “看你说的,我可不是撵你走——”王处长满脸堆笑,拉长了音。
 
  “我说的是真的,我想回去了!”老刘吸溜着嘴说,“你们都对我那么好,我憋在心里不好说出来,换做旁人当领导,我早就说了。”
 
  老刘和王处长说着说着,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大黄在他们的腿边不住地绕来绕去,尾巴蜷曲着翘起老高,悠然地来回摆动着。
 
  “你的这个家伙真好,人人熟。”
 
  “他不咬人,好着呢,只要我一离步,他就会趴在我的家门口。”
 
  “现在,我看他是把我当作他家的人了。老刘,咱今天是随便聊聊,你可不能往心里去啊!”王处长说笑着,提着烟就要走。
 
  “你中午在这里住下!你中午在这里住下!……”老刘客气地让着处长,又伸手急忙去拉他,没拉着。
 
  王处长走开了,大黄跟着老刘慢慢地向他们的家走去。一到家,老刘就开始刷刷电饭锅,用水淘淘米,在锅里蒸着米饭的空,他又拿起锄头,来到管理处的花园里锄起了杂草。大黄在花丛里钻来钻去,然后又到冬青林里东闻西逛。转悠几圈之后,他又回来趴在老刘旁边,伸着舌头,不断地哈着气,看着老刘锄杂草。
 
  午饭的时候,老刘给大黄盛了一大勺米饭,放在墙根处的破盆里。
 
  大黄试了几次,烫嘴。他趴在破盆边等待着,等米饭变得凉了些,他就开始吧唧吧唧地吃起来。他吃完之后,又来到老刘面前,坐在地上,昂头看着老刘端碗吃饭。
 
  “大黄,明天是星期六,我就回自己的老家了,你是在这里看着院子呢——还是和我一起走啊?”老刘在和大黄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此时,老刘正一手拿着翻转过来的米饭瓢,一手不住地拍打着瓢底,把雪白的大米饭全部倒在了破盆里。
 
  大黄不断地摇摆着尾巴,头扎在破盆里也不抬起。
 
  四
 
  管理处门岗室的门紧闭着,透过窗子破碎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一张值班用的桌子上面满是灰尘。
 
  “门岗是个大事!”
 
  “没有了门岗,就没有了安全!”
 
  “这么大一个院子,距离公园又这么近,往来人员复杂,这可不是个常事!”
 
  ……
 
  出入公园管理处的职工们都互相谈论。
 
  自从老刘走后,大黄一直没有丢掉一个习惯——每天到自己的老屋门前看看,不过,他发现老屋的门总是关闭着。在白天,管理处的人们都来这里上班,他没有感到孤独。一到晚上,他就清醒地知道这里只有他自己,是他在独自守护着这个偌大的院子。
 
  秋天来到了。一天中午,他在色彩斑斓、野果飘香的树林里转悠了好长时间,等他又回到管理处,他发现老屋的门是开着的!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老屋门前,里面有一个小黑正在害怕地躲着他!
 
  “去!打死!”
 
  他被突如其来的陌生呵斥声震住了,立即停住了脚步。然后,又调转方向,害怕地跑向了大门口的水泥路边。等他在水泥路边站定,他又回头看看老屋的门口时,他发现小黑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他彻底明白了,那个打开老屋房门的人,原来不是他朝思暮想的老刘!
 
  第二天,大黄还和往常一样,早晨起个早,绕着大院里的四周巡视,在他正要走出大门时,不经意地又被吓了一跳。
 
  “去!打死你!”
 
  他急忙加快了脚步跑出大门,小黑在后面追了几步。
 
  他快步地跑出之后,来到了小溪的东头。最后,他又怯怯地趴在了管理处大门口的水泥路边,昂首望着东方。
 
  一天中午,他习惯性地向管理处的院子里瞅去,老远地看见墙根处的那个破盆还在,他爬起来,本能地向破盆跑了过去,破盆里面是雪白的米饭!他忽如回到从前,又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去!踢死你!”一声呵斥过后,接着,他的腿上挨了重重一击。
 
  他哀嚎着跑向大门口,小黑在后面追着他吵着。
 
  五
 
  管理处大院里有一片茂密的冬青林,还有一块块种植着各色时令蔬菜的菜畦。花园里的桂花、海棠、紫薇、月季、红枫等各具造型,整洁的办公楼焕然一新,弯弯的林荫道、抄手游廊曲径通幽。小黑通过三个多月的磨砺,终于认清楚了这里的环境,现在,他知道这里就是他美丽、幸福的家。
 
  每天早晨,小黑早早地起床,在大院里到处查看查看,围着办公大楼转悠转悠,他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
 
  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冬青林,那片冬青树的茎秆个个碗口粗细,笔直挺拔,上部的叶片稠密地把整个蓝天遮个严实。他一进入那片冬青林,各类小鸟的鸣叫声立即换了一个天。他所走到的地方,地上的虫子们就会慌慌张张地四散奔逃。来到这里,他感觉受到了大自然的充分尊重,自己是这个森林的真正主人。在这里,他的才能得以充分展现,他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识,真正找到了生活的意义。他一会把眼前的小树当作玩伴,用前掌抓挠抓挠,一会儿,又把小草当作棉被,滚来滚去;他还会把高高的茅草当作阻碍,一跃而过,大显身手。潇洒完之后,他经常会来到管理处的大门口,瞅瞅大黄在干什么。对于小黑来说,每天不和大黄耍一番,他就会变得无精打采,他的日子就失去了光辉。如果大黄趴在路边,他就会跑过去,趴在大黄身上,一会撕扯撕扯大黄长长的黄毛,一会咬住大黄的耳朵拉扯拉扯,一会又掐住大黄的脖子;大黄并不反对,时不时地配合小黑玩玩孩童游戏,如果实在被闹腾急了,他就会发出一声沉闷的感慨。有时候,大黄实在是憋不住了,就站起身子走向公园的树林深处。小黑喜欢大黄的老实和厚道,更着迷于大黄的成熟与慈爱,他一和大黄耍起来就没有了尽头。现在,他正在大黄后面不断地撕咬着他的后腿拉扯。
 
  “小黑,回来!”这是门岗老王的声音。
 
  听到喊声,小黑立马就停下脚步,独自失望地看着大黄步履蹒跚地走向公园树林深处。然后,他怅然若失地调回头,颠着小碎步、听话地向着管理处的大院里跑去。
 
  
责任编辑:胡玲玲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