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

　　战友走了，而且走了很多年了。严格意义上说，我与他算不上是真正的战友。他比我大六岁，彼此之间既不是同年入伍的，又不是一个部队的。之所以称作是战友，皆因为我们都曾当过兵，都曾经穿过绿色的军装。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俩都在汽车连服役，区别在于，他在驾驶排，我在修理所，也就是说，假如我们在同一个连队的话，我是为他服务的，仅此而已。但是彼此之间见面后却永远称呼对方为战友，为什么，这种称呼让你从心里觉得亲切，会把关系拉得很近，更为主要是彼此都乐于接受。故而这样的称呼一直延续，不曾有丝毫的改变，直到他离我而去。

　　我们在部队时并不认识，认识是在彼此退伍后很多年，都参加了工作以后。我的工作单位与他的工作单位彼此有联系，尤其是他开车的部门与我们单位的联系直接且广泛。有一次在闲聊中无意提到曾经当兵的历史，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彼此间不再是那种应付了事的态度，隔阂被一扫而光。时间长了接触多了，加之都曾当过兵，便以战友相称。由此我俩的关系比其他人更近了一步，彼此成为无话不说的战友加好朋友。

　　他开车几十年，从部队到地方，从来没出过交通事故，包括开车中的擦擦碰碰，也就是说，他开过的车连一道刮痕都没出现过。在行车安全上，他绝对可以说是：常在河边走，绝对不湿鞋。如论起开车中的人品，可说是在“玉壶”中留存的一片“冰心”。可是令我万没想到的事，这个开了近一辈子车，马上就要退休的老司机，却把性命偏偏就丧失在交通事故中。当我听到这个不幸且残忍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第二反应是不敢相信。

　　他开车时的谨慎那是路人皆知。他曾不止一次地对年轻的司机讲：我开了这么多年的车，之所以没发生过任何交通事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开车稳。一个稳字说明了所有的问题。干工作不仅要雷厉风行，更主要的则是稳稳当当，而开车只有后面这句话。开车中有一句被所有司机都推崇，但却很难做到的话：宁停三分，不抢一秒。这绝对是千万个司机用生命总结出来的一句至理名言。然而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别说宁停三分，就是让你无故地停上三秒试一试，会有几人能耐心的把车停在那里不动？而我这位战友绝对做得到，而且永远这么做，一直坚持着从不对自己放松半步。

　　可是，又有谁会想到，一辈子谨慎开车，把遵守交通规则视为第一，一辈子没出过事故的稳重司机，一直被列为安全行驶标兵的他，却偏偏把自己的性命丧失在行车中呢?这难道就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上的所谓的命嘛，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而命绝于此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有一点是必须明白的，那就是不管是与不是，他的的确确是因为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丧命的。

　　他谨慎驾驶一辈子，驾驶中遵守交通规则一辈子，为什么还会在开车中丧命？说的人可以随意地说，而听的人绝对不会相信，不仅不相信，认识他的人听后跟你争吵起来一点都不新鲜。你说他开车违规才造成事故的发生，你这简直是胡说八道，说他开车违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打死我也不相信，骗别人去吧。什么真的，他开车会违章，你这是有意诋毁他的名声，有意为对方推卸责任，有意偏袒解决这起事故的交通民警。

　　抬杠归抬杠，不相信也只能说是不相信，事实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令你不得不去面对。这起事故的的确确是因为他违章，而且是不可挽回的违章造成的。是啊，真的是无可挽回，因为这次事故要了他的性命，人死不能复生，人都走了，还怎么去挽回！现在还说这些有用吗？不管有用还是没用但必须要说，如果不说这种事故还会发生，还会有无数的人命丧轮下。说吧，喋喋不休地说罢，哪怕有一个人听进去了，也会把死亡的数字减少一个。要知道救人一命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保住或挽救一条命那是功德无量啊！

　　有人说一个人的命很值钱，反之却有人说，一个人的命太不值钱。究竟人的命是值钱还是不值钱，谁能给出一个正确的回答。其实谁的心里都很明白，没有任何人会给你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正确答案。为什么，因为人与人是不同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可以这么说，别说是在远古时代，即便是科技发展到今天，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到历史上最高的水平，人们的认识也达到历史上空前，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仍然存在，尤其在经济方面，在某些方面来讲，贫富悬殊随处可见。百万千万富翁遍地皆是，亿万富翁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你说你有一亿资产，别人听后，只不过随口一笑，再不会出现以前那种让人惊讶的局面。反观之，生活在贫困线下的人数并非一个小数字，就目前来讲，国家的决策中仍然把那些生活在贫困线下的人作为最主要的脱贫目标去奋斗。这也充分说明，人们的生活水平的悬殊之大是应该引起那些挥金如土的人警醒的一个大问题。有钱的富翁们一顿饭可以养活在贫困地区一家甚至十几家人的一年生活。然而，那些有钱人并没有把他们少吃一顿饭的钱用在扶贫上。

　　以此来看，人的命到底是值钱还是不值钱。在我看来，人的命无所谓值钱与不值钱，皆看你自己怎样来对待生命。有钱的人惜命，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无钱的人把命看得比纸还薄。生命对于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但如何对待生命却是截然不同的。有一点是绝对正确的，那就是不管你是有钱的富人，还是无钱的穷人，生命都只有一次。惜命也好，不把性命当回事儿也罢，总归都有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因为体内得了无法治愈的疾病而离世，那是无可奈何；因为不遵守交通规则而出了车祸离开这个世界，那绝对不是你真的想离开这个世界的真实想法。既然你不愿意离开，却又为什么不去遵循交通规则，谨慎驾驶，规规矩矩的开车，以此保证行车安全来换取你身体的健康，来筑就你家庭生活的幸福和快乐。这个道理人人皆知，但做起来却又稀里糊涂。为什么会这样？这又是一个无法回答的大问题，甚至于仍然需要学者去不懈的研究，并彻底解决的大课题。

　　我的这位战友的遭遇，令我想起另一位真正的战友讲得一件亲身经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他紧随邓大人的脚步，投入改革开放的大潮，在其拼搏下，的确挣了一些钱，为了方便，买了一辆在当时很时髦的摩托车AX100（相当于现在的大款们开的奔驰、宝马以及报时捷之类的高档汽车），这在当时只有被列入“万元户”行列的人才能办得到，绝对被人羡慕。在一个大雪漫撒后的早晨，所有的马路都已被车轮碾压后的冰层覆盖。我的战友因有一项十分关键的业务需要去洽谈，早晨起来后草草吃了点东西，没有时间想其他，推着摩托车便出了家门。这个合同对他太重要了，这是他出来闯荡的几年中最大的也是最关键的一份合同，他势在必得。心里考虑只有合同，至于马路是不是很滑，会不会出事故根本无暇顾及，对马路上厚厚的冰层，可以说是心猿意马，懵着头的勇往直前。

　　当他一路突飞猛进，马上就要到达洽谈地点的时候，却被前方的一位交通民警拦住。他停下摩托车有些茫然地看着交通警察，不知自己违反了哪条交通规则。交警向他敬了一个礼，这让他一惊，他没想到会得到如此之高的礼遇，这是他第一次遇到交警向他敬礼。他不敢怠慢，双脚撑地，把他在部队时训练有素的姿势摆了出来，回了交警一个绝对标准的军礼。交警冲他一笑，让他看看四处有几辆摩托车。这一看把他惊出一身冷汗，暗自琢磨，这一路是怎么开过来的，在如此光滑的冰面上，竟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开了这么远的路程，怎么就没有被滑倒。交警没再说什么，他心里比交警更明白，把车推到马路边上锁好，回身又冲交警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了声：谢谢！而后在路边拦了辆“面的”，赶往洽谈的地点。

　　相比之下丢失性命的战友是短命鬼，还是老天不佑？一位遵守交通规则的模范司机，但却偏偏把自己的性命丧在车祸中。为什么会这样？说来你不相信，事故是因酒后驾车。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你说他是酒后驾车，这怎么可能，他开车几十年，在酒与车这两者间，他历来是：开车不喝酒，酒后不摸车。就因为拒绝酒后开车，他不仅和他们部门的小领导发生过矛盾，而且把他们单位的大领导撂下不管。有一次部门专为他见义勇为（开车途中救护车祸伤者，受到交警表扬）举行小型的庆祝活动。主角不喝酒小领导不干，他怕一旦下午用车酒后开不了耽误事儿。小领导拍着胸脯说有事也不让你出车。他喝了。可万没想到，下午还真的就出了紧急情况，另一名司机因偷着喝酒醉后无从找寻。小领导便他开车，他是坚决不开，领导刚想急，他却急在领导前面，把车钥匙往桌子上一拍“我不干了。”而后怒气未消的出了门。领导也有理亏处，难以计较，只可自己到马路上去“打面的”。

　　他不给单位的大领导的面子也是因为酒后开车。大领导有一合同急着去签，而他的司机却因其父亲过世请了丧假。急得没办法，有人说让我这战友开车去。不就是出车马，别说是单位的大领导，就是一般的同事员工也不能耽误，更何况司机就是开车的，你不开车还要你这司机有嘛用。一路上大领导心里就犯嘀咕，因有求于对方，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中，在前几轮的谈判中，对方或多或少的故意刁难，导致合同签订的日期一拖再拖。大领导心里一直琢磨该如何把这合同给签下来。令大领导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的主谈人竟然是我这战友在部队时的战友，彼此寒暄后，对方痛痛快快的就把合同给签了。大领导心里高兴，在中午丰盛的答谢宴上，大领导非得让他为其战友敬酒。我这战友坚辞不敬，理由很简单，饭后还得开车。大领导面子上挂不住，死逼着非得让他敬酒。他一看没办法，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往大领导面前一拍“回去你开车。”然后与其战友连干三杯。宴席散后大领导让他开车，他眼珠子一瞪“开嘛车，坐公交回去吧。”说完理也不理大领导，头也不回地直奔公交车站。大领导一个人被晒在那里。有气没出发，大领导让人把他追回，几个人“打的”回单位。

　　如此遵守交通规则的一个主儿，怎么会违反交通规则，怎可能酒后驾车，而且是在醉酒的情况下，你就是把大天说下来也没人信啊。

　　人都是好面子的，在某些方面，或在特定的情况下，面子的重要形式会超过你的生命的。你也许没有遇到过，但绝对会经历过，最起码你会听到过。什么是面子，说白了就是一个人的脸面。有时候人们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轻重颠倒的现象，这又是一个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在楚汉相争的前期，霸王为什么没杀刘邦，说白了就是因为项羽太要面子，过于顾及脸面而导致最后把性命丢掉。你说是性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我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在一次与朋友的约会中，在朋友几次的鼓动下，我碍于朋友间的情面，在酒桌上开怀畅饮，好在他们的酒量有点欠缺，直把他们都灌倒我获胜而告终。可我却在酒精的怂恿下，以一种得胜者的骄傲，无所顾忌地开车上路回家。在路上有一辆奔驰不遵守交通规则，强行超车后，在前行根本就没有再挤进一辆车的情况下，毫无征兆地猛然钻到我的车前，一个紧急刹车差一点导致我追尾。此情此景令我怒发冲冠，更加之在酒精的催促下，被欺辱的情绪直冲大脑。你车好就可以这样随便的欺负人嘛，今天遇到我可就要对不起你了。我是十八岁入伍就在汽车连里与汽车打交道，你才开了几天车，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开车绝技。前方路宽限制他继续疯狂，我瞅准机会趁机超过他，而后猛然打轮，在进入他车前近半个车身的时候，猛然刹车。就听后面传来急促的猛然刹车声，就在后面的车马上就要撞上我的车尾时，突然抬起刹车后又猛然加油，我的车一下子就蹿出去好几米。我从后视镜中看到那辆奔驰车呆呆地停在那里。

　　我急速地开走了，后面的奔驰也没敢来追我。事情虽然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可是当我回到家中酒醒后，回想起刚才一幕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管是我的车，还是那辆奔驰，只要有一方稍有疏忽，其结果必定是一场严重的车祸。车祸的结果不仅是毁坏一辆车，更严重的是会使人丧失性命，车毁人亡的事故比比皆是。前车之鉴决不容忽视，我再一次警告自己且暗下决心，把酒和车永远的分离。至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一直遵循这条原则：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不信，鬼都不信，他绝对不会酒后驾车。不信只是一种假设或幻想，可事实就是如此，真真切切地摆在那里，不容置疑。

　　我这位战友走了，真的走了。有人说他种了魔障，是鬼催的。还有人说他活该，就跟疯了似的，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谁说就跟谁急，简直就像是一条疯狗，不分亲疏，不分薄厚，得谁咬谁，最后都跟动手了，人们没办法，只可随他去吧。他走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祝他平安归来，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不幸还真的被人们给说中了。不幸啊，真的是大不幸啊。一个爱说爱笑的大好人，一个活蹦乱跳的健康人，一个很受大火欢迎的，性格开朗的人，怎么就在转眼间说走就走了，而且是那么的惨不忍睹。他老婆得知消息后扑天抢地，哭得颠三倒四，嘴里反复地说着：冤家呀，你真是我的冤家……这是鬼催的，还是你烦我们娘儿们了……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这起出乎人们预料的事故到底是必然的还是偶然的？有谁能说得清楚。人们常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万可以慢慢的数，可是这万一又在哪里……人有千虑必有一失，你平时开车遵守的再好，怕就怕太过自信了。关老爷如果不是那么自信，就不会大意失锦州，也许就不会丢了性命。只要出现一次疏忽，就有可能酿成大祸，大祸一旦酿成绝对无法挽回。我这战友就是最好的一个例证。教训啊，真的是血的教训啊！

　　走则走矣，魂可安否？这么走的灵魂会到何处安息？

　　有时候想想，这人的性命真的是太脆弱了，还真的就经不起半点折腾。生与死就在这眨眼之间，令你猝不及防，刹那间一切都成过眼烟云。一秒钟前还有说有笑的，分分秒秒的事儿，转眼间就再也不能说话了。有意思吗，活着的时候打打闹闹，这个也争，那个也抢，得什么都盼着，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处都揽进怀里。可你知道吗，这人只要一蹬腿，什么都成了身后的东西，那真叫光着屁股来，又光着腚走啊。用一种消极的观点的说法，这人活着还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人死如灯灭，一踹腿走人，一切都烟消云散，再说什么都成枉然。

　　由此我又想到我的一位老同学，拼命好强，不甘落后，咬紧牙关勇往直前，最后终于遂愿，局长的任命拿到手，只等春节假期后报到上任。可是又有谁会想到，就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一场车祸夺去了卿卿性命，拼命奋斗来的，盼望了很久很久的任命书成了一纸空文。

　　车祸，怎么那么多的车祸啊。不认识的人撂到一边不说，这些年自己认识的人中，因车祸丧命的算算竟达到两位数，这仅是丢掉性命的，受伤的还不在其内。仔细想想，人这一辈子能认识多少人，而认识的人中能够不会忘记，见到后立即说出姓名的又能有几人，而这在车祸中丧生的却能记住这么多的人，可见这车祸给人们在精神上和身体上带来的危害之大是不容忽视的。

　　车祸既然会给人们的生命带来如此之大的危害，人们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教训呢？我想这其中的原因会有很多很多，但万变不离其宗，主要的还是麻痹和侥幸在作怪。麻痹了便不会重视，侥幸就是只想好的一面而放弃坏的一面。自己的思想中如果不重视，别人再怎么说都是窜皮不入内，能收到雨过地皮湿就算效果不错了，大都是这耳朵听的同时，在那个耳朵中快速地冒出，很难留下些痕迹，当然不会记在心上。

　　教训哪，这么深刻的教训，为什么总会有一些人不重视呢？这真的是一个值得深刻思考的大问题，不，是大课题了，需要深入的研究……

　　二零一六年四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