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根连接线

　　昨天晚上，因为一不留神，让记忆跌入了去年的今天，于是睡意全无，双目圆睁，任凭思绪在夜空里横冲直闯。这还不算，当记起来的某个情节带来某种兴味，便忍不住拿起电话，愣是吵醒了一位睡梦中的朋友，与之东拉西扯的胡侃到凌晨。

 

　　清早起来，思维似乎还停留在夜晚，仍然琢磨着刚刚走过的那一段生命里，究竟留下了哪些值得回味的片断。虽然岁月如河，生命似船，无论顺流逆流，载走的都是日子里最真实的平淡，但不能否认的是，我们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头看见一些感触、一些留恋。所以，即便是寻常的每一天，只要用心去铭记，去发现，总会有一些东西会在记忆里搁浅，让人反复思考，永远惦念。

 

　　其实真要说起去年的今天，我脑子里最先出现的是北方的早春时节，严冬刚过，多数树木还没有泛绿，空气里也透着微微的意寒。我一个人带了简单的行李，只身奔赴到那个陌生的郊边城市。不为别的，说得直白些，应该是一种最简单、也最愚蠢的逃避吧。如果说遭遇挫伤的心灵需要疗养，或者想要释放埋藏太久的压抑，那么权且当成那次出行的缘由。

 

　　陌生的东西总是存在吸引，尤其在内心一片灰暗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对所有熟悉的景致感到厌烦。所以，在一次感情的重创之后，我捂着新鲜的伤口，朝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出发，想让所有的陌生冲散满心忧怨。

 

　　于是，我在那个地方做了一个星期的停留，简单认识了那个小小的城市，认识了那个城市里素昧平生的朋友。虽然只是短短七天的时间，但对最新结识的几个人都有着深刻的印象，其中最记得的是一位年愈花甲的东北大妈，她头发花白，穿一件中长的毛线外套，见了我总是叨念着：“这孩子，挺好，可是出门在外，不容易啊……”

 

　　是的，出门在外，真的不容易，哪怕只是临时的栖息。所以，一星期后，我揣着那位东北大娘的念叨，带着寥落而无奈的心情匆匆返程。列车到站的时候，我第一感觉是“终点又回到起点”的慨叹，于是在心里笑了，笑得很凄楚，很玩味。

 

　　想想走过那么多年，似乎一直都是在终点和起点之间奔波辗转。可是无论身在何处，心里总在一遍遍盘问：这里会是自己的归宿么？亦或仅仅只是临时栖居的驿站？然后将信将疑，诚惶诚恐，等待时间给出答案。可最后看到的：往往是这里并非终点，我所期待的真正的归宿，或许本来没有，又或许还在下一个驿站。于是我累了，疲惫中带着一丝恐慌，一丝就此终结一生、看不到任何未来的恐慌。但无论欢喜悲忧，岁月不会停住脚步，倦怠的魂灵，仍将继续漂流。

 

　　记得哲学课里最先提到的，好象是唯物与唯心的概念，现在我却不懂了：人生可以是纯物质的么，还是必须以意识的形态存在？面对这样的疑问，我不免想起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来，那个一遍又一遍讲着“阿毛的故事”的女人，竟然问起一个关于魂灵的问题，并且当场难住了如此博学的鲁迅先生。现在，祥林嫂的年代固然远去，可这能说明什么呢？又有谁可以将那些深奥的科学命题解释清晰？

 

　　其实在自己心里，我更愿意相信魂灵是存在的，就象前面提到的归宿一样。我总希望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很清寒、很贫穷，而且与任何物质无关，但她一定宽容、一定温暖，一定是灵魂常驻的家园。那么，生命肯定不会孤单……

 

　　一个偶然的回忆，却勾起了关于灵魂、关于归宿的遐想。带着这些感慨、这些疑问，我信步来到江边的草地。象文学大师梁实秋的《散步》一样：“清晨走到空旷处，看东方既白，远山如黛……”这时候抛却心里无谓的念想，深深吸几口带着露水的空气，确实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

 

　　我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有些东西随时想起、随时忘却，即使有忘不掉的存留在脑子，也不会影响看周边芸芸众生、世间万象的兴致和乐趣。这不，刚来到江边，但见几位少年正跨过石头栏杆，慢慢俯身下去，用树枝逗引那些藏在岩石缝里的螃蟹。再回到草地上，却逢到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来回踱着脚步，嘴里念念有词，还时不时打出一个手势。我驻足数秒听了几句，方知他正练习某堂专业课程的传授，大概是今天上班要做的第一件事。然后漫步走向寓所，楼下幼儿园的孩童正在嬉戏，见我走过来时，便争着对我大声喊道：“早上好！阿姨。”

 

　　这一幕幕的镜头，大概是最真实的生活，就象我平时洗衣择菜一样，尽管感受日子里活泼泼的气息，完全不必陷在物质与意识的冥想里。

 

　　由此看来，无论起点、终点，无论现在、过去，都会装进生命的船舱，缓缓驶进历史河流。平凡世界的平凡生活，就象一根连接线，一头系着昨日，一头系着着今天；一头系着欢喜，一头系着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