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正在街上闲逛，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我恨之入骨，寻思着绞尽脑汁，也要把他揪出来的冤家对头王恒。他拉着一个皮箱，急匆匆地低着头走在我身后。我站在路边，想等他走近了再叫住他，把我们之间的恩怨说个明白，理个清楚。 　　

    他一抬头，看到正凝视着他的我，没等我开口说话，王恒浅浅地笑笑说：“嫂子，逛街呢？” 　　

    我也勉强地冲他笑笑：“是呀！我今天没事出来溜溜，想给你哥买件衣裳。” 　　

    街上人来人往的，我再恨他，也不能像个泼妇似的，抓住他的手，哭天抹泪地大闹一番吧！但是，许久的不见，艰难地找寻，和这段时间，他给我们带来的种种麻烦和经济上的损失，让我真的怕了，怕这一次的擦肩而过，再也见不到他。所以，我决不能再轻易地放他走，让他再这样消失在人流中。强压住心头油然而生的愤怒，我又说：“好久不见，也联系不上你。这段时间你跑哪去了？咱们找个茶馆，坐下来好好聊聊行吗？”这里虽然是我们生活了许多年的县城，熟人很多，就算是这样，也不妨碍我和王恒坐在一起喝茶说事，再好事的人也懒得对茶桌上心胸坦荡的一男一女，编排些什么不光彩的事。 　　

    王恒很爽快地说：“这段时间，我在潍坊给我的朋友帮忙。人家给我的待遇也不错，比我在国税局上班可强多了。就算是你不找我，我也想给你做个交待。嫂子，咱就就近找个茶馆坐坐吧！我坐了一天的汽车也累了，正好也歇歇脚。”他自然知道我要和他谈什么，也知道他不还我个公道，给我个说法，我是不会放他走的。 　　

    我们刚走到茶馆的门口，从里面走出几个男人，那个高个子满脸横肉的家伙，阴着脸在王恒身边走过的时候，悄然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揪住他的衣领就把瘦小的王恒提起来了，恶狠狠地说：“小子，我可见着你了。这回你往哪里跑！”他们把王恒推上了一辆车，要再找个地方说道说道。 　　

    不用问，肯定是王恒欠了他们高利贷。此情此景之下，我不敢问，也不敢说话。我恨这帮心狠手辣的家伙，既使王恒有千般的不对，也是罪不至死吧？再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人好好的，还钱的事，从长计议，总比都打了水漂要强得多吧！前一段时间，他的不见，不就是被债主逼走的吗？为什么他们还要故技重演？为什么还这样咄咄逼人的置人于死地而后快呢？这时的我，只希望王恒平安无恙，他的妻子牵挂着他，他的孩子等待着他，他的父母盼望着他，早点回来。我坚持要跟着这群人一起上车，想看看事态怎样发展，王恒能不能平安的回家，我和他还能不能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呢？王恒见我如此执拗，向这群人介绍我，说：“这是我嫂子。你们就让她跟着我吧！”他们也不知我是不是他的亲嫂子，也不细问。我懒得跟这些亡命之徒说一句话，他们只是允许我一直跟着，我就紧紧地跟着。 　　

    一套两居室的房间里，他们几个整齐地坐在一张桌子的旁边，王恒坐在离他们两米远的一个凳子上。俨然是几个办案的人在审问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我呢！可以在一边的沙发上故作镇定的喝水，看这一群人怎样演戏。审判进行得很不愉快，审判者急切地要钱，受审的人显然是走投无路的穷光蛋一个，一会儿可怜怜巴巴地说着好话，一会儿又苦苦哀求，要求宽限他一段时间，几个审判者终于恼怒了，纷纷离席动起了手脚，王恒边在地上翻滚边惨叫着讨饶。我吓得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了。 　　

    最后还是那辆车，把我们载到了王恒家的门口，那个满脸横肉的大高个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话了：“嫂子，麻烦你把王恒搀回家好吗？”我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声说：“行！行！行！”我们在楼下坐了好长时间，才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然黑了，大概是晚上六七点钟的样子。我们俩个都懒得拿出手机来看看，究竟几点了。 　

　  我借着闪烁的霓虹看看身边伤痕累累的王恒，无限凄凉地说：“好兄弟，这是惨痛的教训呀！这种社会渣滓咱以后不能惹呀！”王恒凄凉地笑笑，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点点头。王大妈一见儿子的惨状“哇”地一声哭了：“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王家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我悄悄出了门。 　　

    我本来是想指着王恒的鼻子骂他一通的。一天晚上，他被另一群逼债的人打过以后，把我老公骗过去，苦苦哀求着，要我老公把他保出来，只要能写下字句保他不跑就行。结果几天之后，他真的跑了。他的债务就落到了我们头上，这样的保证本该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是我们的小家经不起几个无赖三天两头变着法的折腾，只好借了高利贷替他还上。 　　

    王恒失踪之后，我们才发现，半年前，我老公为他担保的一笔五分的高利贷，他口口声声说早就还了，结果还是没还上。两个彪形大汉天天缠着我老公，要他马上替王恒还债。外债累累的我们无处筹措金钱，他们要当着我女儿的面砸我那辆小车，要对我老公大打出手。无奈之下只好又东拼西凑给他补上。 　　

    你不要说我们日子本就艰难，怎么我老公还做这种糊涂事？人家也给我们帮过忙啊！只不过是我们没有给担保人带来麻烦就是了。我本来是想和王恒谈谈怎样解决这笔债务的。但是此情此景之下，我什么也没说就下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