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

　　下午偶然看到了民族大学的公开课，其中有讲解到张祜的一首诗：戏赠村妇
　　二升酸醋瓦瓶盛，请得姑嫜十日程。
　　赤黑画眉临水笑，草鞋苞脚逐风行。
　　黄丝发乱梳撩紧，青纻裙高种掠轻。
　　想得到家相见后，爷娘犹唤小时名。

　　我非常喜欢这首诗，下班坐在空调大巴车里，我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诗中的情形：一个农家妇女，向公婆请了十天假回娘家，她用瓦罐装了两斤醋，是孝敬爹娘的礼物。尽管她穿着草鞋，却跑得非常快。（唐朝女人估计不裹脚，要不哪能跑呢？）风吹着她的黄头发，遇到有水池的地方，她就要照一照，整理一下。为了跑得快些，她撩起裙子，绕过地面的青苗，她想像着回家时，爷娘亲热地唤她的小名儿时的情形。

　　我想着妇人爷娘一定是站在门前，等望着，并不因女儿只带了微薄的礼物，而有些恼怒，他们远远地唤着女儿。

　　"啪"的一声响，似一个重物扔车里，我转向车门边一看，门边有一鼓囊囊的蛇皮袋，有一个人一节一节地从后车门爬进来，他的支撑着身体的手指断了两根。他似乎非常吃力地爬上来，车门随即关上了。随着他的一伸一缩的蠕动，一股股的怪气味忽浓忽淡。他喘着气，红铜色的皮肤流着汗，上车后，很自觉地缩成一团，抱着他的蛇皮袋，他身上的衣服像刚从黑泥里捞出来又上过浆一样。

　　他像狗一样蜷缩着，细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很秀气的年轻男人。他无神的眼睛不看任何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也是有爹妈的，那么他爹妈见他残废，扔了他吗？或者他是从小被人贩子弄残了，乞讨赚钱，后来因为赚不到钱了，人贩子就扔了他吗？

　　那么，他是出生在这大地上，这大地是早被一家叫国家的机构宣告拥有的；然而出生在大地上的他，却没任何人照管他。就像狗一样，然而狗比他生活的好多了。就是猪，猪也食无忧、住有屋啊！

　　如果人真的能穿越，如果这个地上的男人，能够回到唐朝去，他会愿意吗？至少他就不会遭父母的嫌弃，不会被人贩子骗走弄残！我转过头，看着窗外，我的眼前又出现那个一手拎着两斤醋，一手拎着裙角的向娘家急切奔跑的妇人。我很想给一点钱给这个可怜的人。可是车上尽管有人很同情地看着他，却没有给钱的。我又不想做另类，让别人看着我。

　　在我的犹豫不绝之间，我要到的吴越街站点要到了。这个地上的人也估计在吴越街站下车，在车要靠站前几分钟，他慢慢挪到车门台阶上坐着，表示着他要在下站下车。

　　车一停，他又将袋子先扔下去，然后自己像蛇一样地滑下去了，坐在街沿台阶处。他用残缺的手指掰着他的脚，我见他没穿鞋的黑黑的脚有些溃烂，走了很远，我又回头看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