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不在人知——读晁冲之《汉宫春 梅》

　　汉宫春梅（作者：晁冲之）
　　潇洒江梅，向竹梢稀处，横两三枝。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风欺。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佳期。惟是有、南来归雁，年年长见开时。
　　清浅小溪如练，问玉堂何似，茅舍疏篱。伤心故人去後，冷落新诗。微云淡月，对孤芳、分付他谁。空自倚，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

　　一直觉得风流是个很不着边际的词，有风度，有品行，一流传便是经典，这样的风流几人有？更多的时候，我们徒有一颗羡慕的心，对这个词，膜拜，恨不能心心相印般去感知，去靠近。

　　幸好，向历史的纵深处寻寻觅觅，还是有那么一些人，风流古今，如一株冬梅，静静地开，盛大地风流。

　　所以当晁冲之写下“空自倚，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时，便认定，风流，他当之无愧。

　　北宋那个年代，党争剧烈，文人们稍稍站错了队伍，便会有大祸。轻则，贬官放逐，重则有性命之忧。晁冲之的兄弟辈就有多人遭谪贬放逐，此一贬，前路茫茫，纵是才华横溢，又何为？

　　于是，晁冲之隐居去了，阳翟具茨山。他在那餐风饮露，用一片烟云，隔开世事，云外是红尘扰扰，云内是闲云野鹤。

　　隐居，是需要勇气和毅力的。此一去，便是离了功名，离了红尘，不解人世，亦无人世情知。惟有内心丰盛，才能承得起日日的形单影只。而所有的风流，也都是对清寂生活的填白。

　　在晁冲之之前，宋代刚出了一名隐居圣人，林逋。杭州孤山上，林逋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是的，山上多风流，几支红梅似红颜，一年年，冬天来了又去，人们只记得，孤山仙人有梅花清影摇曳，仙鹤相随仙人。更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写就便成为咏梅千古绝唱。

　　林逋的红梅，也成了众多文人的精神红颜。具茨山上，晁冲之，吟唱这林逋的诗，对红梅心心相惜。世人嗟叹解语花，不知为谁花解语。他说，她亦是潇洒出尘，所以才向竹梢稀处，横两三枝。她懂他，他亦懂她，相知、相惜、相暖，彼此解心语。

　　他们是需要彼此相解的，“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风欺。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佳期。”他和她一样的茕茕孑立，无意选择孤单，却不得不形单影只，遁世离俗，“伤心故人去後，冷落新诗。微云淡月，对孤芳、分付他谁。”他们都希望有个人懂自己，芸芸众生，只为你写诗，可是这样的世事，知己在哪里？新诗又能为谁而赋。

　　有多少隐居是完全遗世独立的，隐者的心里，多有一个夙愿，平常日子，知己相随，无纷扰，有真性情。既然这样的愿无法了却，那就隐了吧，去人迹罕至处寻安静，避纷扰，认草木为知己，通性灵，达至真。

　　红梅不再是一株草木，她通了性情，有了生命，成了晁冲之的红颜。他们彼此安慰，“惟是有、南来归雁，年年长见开时”，他们彼此共吟“风流不在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