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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孩子

发布于:2014-09-08 10:5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liqinghk

  对于你是否爱我,我曾尝试着去寻找答案。很多次,那些答案都令我心碎。那些我不愿意相信的事实令我惊讶,让我难过。我多想这是我的错觉,或者是我的偏见。但是,直到今天,母亲,我仍旧无法确定,你是否爱我。

  出生

  九月的阴雨之夜,你引我来到这个世界。剪断脐带之际,我听到旁边一个男人眉头打结的声音,你躺在床上微弱却清晰的叹息也震痛了我小小的心脏。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听到的第一种声音,却是那样的令我难过。我小心翼翼地轻声啜泣着,一双大手用布将我裹住。是的,我——一个婴儿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你们的家,无论你们愿意,还是不愿……

  这之后的日子于我而言,总是如梦一般——噩梦,真实和习以为常的恶梦。你们唯一不知道的事,便是我了解这一切你们以为我不知道的事。是啊,你们总以为,一个婴儿或者一个总是掉着两条鼻涕,整天不哭不闹,不会讨人喜欢的小屁孩能懂什么呢。但是,我懂。虽然我并不情愿。

  我多由比我长4岁的姐姐照看,你忙着和爸爸吵架,和奶奶吵架。有时还和爸爸打架,连坐月子时也不闲着……摔碎的瓷碗溅起许多碎片,刺耳的响声仿佛震碎了我的心脏,我抑制不住大声的啼哭,姐姐将我紧紧地抱住,害怕地呜咽着,求着你和爸爸别打了。你不为所动,又仿佛习惯了似的,更凶地朝爸爸谩骂和尖叫。那个男人雨点般的拳头朝你身上落下来,你瘦小的身躯竟然能承受得住……你们并不是在闹着玩,我知道,因为爸爸阴沉着脸,你眼角渗出了血,头发好乱。我能怎么样呢,除了害怕,和同你一样,尖叫似地哭泣。

  我哭是因为害怕,而你呢,母亲,是难过吗,还是爸爸把你打疼了?

  许久,我哭累了,你骂不动了,爸爸也打不动了。你终于注意到了我,从姐姐怀中将我抱起,而我则将脸别过去。你洞悉了我的厌恶,我了解这一切,只因你也厌恶我,爸爸也厌恶我。这个家也许会因为我是个男孩而好起来,但我却不是。我讨厌和害怕爸爸,因为他动手打你。而你也终于让我失去了最后的一份安全——你起身将我弃在床上,疯了一般冲出了家。从那天起,你整整两天没回家,直到我喝奶粉上火,在我快要死去之际,你终于出现在我眼前。你蓬乱着头发坐在我身边,我的脸感觉到你手心若隐若现的温度。是我的错觉么,我竟看到你眼中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我受宠若惊,那一刻,我觉得你是爱我的,毕竟,是你给了我血肉之躯。生的欲望终于逐渐占据了我的整个身体,我竭尽全力哭出声来,这次却是欢乐的。我看到床边围着的人们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抱起我,这一次你笑了,为我。

  真相和无奈

  这往后的几个星期,家里居然多了许多安宁与祥和。我时常看到你和爸爸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互不干涉,你们都不和对方说话。但那也不错,至少我可以不必害怕再听到你们吵架,再看到爸爸打你。你每天还可以喂我吃奶,我难受大声哭时你还会哄哄我。我终于也做了回有人疼的婴儿。然而,别人都说我是个安静的婴儿。是的,我诚惶诚恐的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的假象。我总觉得,以前的日子就在眼前,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这片刻的安宁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于,那些疼痛没能走开。日子又恢复了“正常”,以前那种熟悉的争吵终于还是来了。而我回应这一切无奈的方法依然是哭泣,只能是哭泣——歇斯底里的,像是“看热闹”般地放声大哭。仿佛是为那份“热”闹喝彩,又像是因那份热闹而恼怒,或是想用几乎盖过那份热闹的啼哭来诉说,或是掩饰我心中强烈的孤独和不安全感。而当你的尖叫不再响亮,爸爸的谩骂和拳头停止时,我便立即怯懦地停止了哭泣,蜷缩进那个唯一让我觉得安全的襁褓。每当这个时候你往往会将我紧紧搂在怀中,眼泪和鼻涕沾满了我的脸颊和手臂,直到我快要窒息拼命地挣开你的怀抱时你才将我松开些,我看到你苍白而面无表情的脸,你嘀咕着骂我是“要债的”,又复用袖口拂去我脸上残留的泪。我同样将脸别开。你脸上掠过的一丝惊讶明明白白地写着你的不满和厌恶,如同上次一样,我们都了解这一切,不同的是你没有如上次一样将我撇下。你呆滞地抱着襁褓中的我,如同楼一捆枯死的草。

  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婴儿。孤僻,奇怪和招人讨厌。周岁那天你的娘家人来贺。爸爸的弟弟,爸爸弟弟的妻也来了。奶奶也过来招呼客人。我第一次见奶奶,她独自坐在屋子背光的角落里,头上有根根闪闪发亮的头发,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她与我一样,有着最深的孤独。爸爸的弟弟——那个我应唤作叔叔的男人,和他的妻——那个妖艳得如同蛇一样的女人,坐在火炉边轻声地谈着话。你和爸爸忙着招待客人。我恍惚有种错觉——这仿佛是为我举行的葬礼,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人们面无表情地进行着他们的狂欢。硝烟的味道弥散与晚饭的屋内,我安静地被这气氛毒害着。你们谈话的焦点很少转向我,仿佛是刻意避开似的。忽然,一个肥硕的女人向我走来,用她粗粗的手指刮我的脸,我立即厌恶地放声大哭起来。那个女人的脸迅速黑了下来,嘴里却蹦出欢快的几个字:哭鼻子的女娃子呵!语气中,刻意加重的“女”字格外刺耳。众人哄笑起来,气氛略显尴尬,你木讷地朝我走过来,你脸上绯红,仿佛刚被人揭了伤疤,而我,便是你的痛。叔的妻——那个矮小的女人尖锐的讽刺在众人的笑谈声中尤为刺耳,爸爸和那些男人轮番敬酒,喝得面红耳赤,仿佛惩罚自己一般。奶奶有时和那些女人寒暄几句,声音淹没在男人们谈天说地和骂爹骂娘的吹牛声中。多可笑,我以一个错误的身份降生……母亲啊,我既是你的伤疤你的痛,你又何必赋予我这血肉之躯,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而襁褓于我,仿佛深墙厚院——它禁锢了我的脚步,却保护了我虚弱的躯壳。外面的一切令我心灰意冷,而我却不能言语,哭泣成了我唯一的诉说。耳中充盈着的谩骂、欢笑、寒暄与流言都是别人的,而襁褓里,只是个婴儿的世界。

  苦涩的成长

  渐渐长大,那个禁锢我的,保护我的襁褓终于离我远去。当我的双脚不再害怕土地,我终于可以不必扶墙便可东倒西歪的独自行走。那种任人摆布,时常担惊受怕的不安全感终于渐渐从我心头淡去。而此时,家里迎来了小弟的诞生。

  你的突然出现令我惊讶和羞愧——我惊讶于你又带来了另一个新生命;羞愧于我竟没意识到你已消失了近一年的时间,只为孕育和生育小弟。我愕然,我们竟然都这样彼此无所谓。这种想法让我伤心不已。我站在离你很远的地方陌生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你,和小弟。你们仿佛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总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可我也曾如小弟一样躺在你怀里,你却从未如现在一样对我快乐地笑过。我不知所措地望着你,好久好久,你终于发现了我,你抬起头,将我唤至身边,你掀开棉被的一个角,让我叫那团粉嘟嘟的肉“弟弟”。我看见你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欢乐,而我,竟然成了你炫耀的对象——看那,这可是个男孩啊!我傻呆呆地站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良久,你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缄默,惊讶片刻,你嘴里吐出一串字:都两岁了,还不会讲话哩!?……语气里是抱怨和不满,却没有一丝的疼惜。你那话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我的嚷嚷。你让我好陌生!我有种错觉——我仿佛只是借由你的身体孕育出的租客,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借租在你这里,却总是不知好歹地不断给你制造麻烦,让你厌恶!你可曾过问过我这一年的生活?!我甚至怀疑——你是否还记得你还有一个年幼的小孩!……你离开的这一年里,奶奶是我唯一的依靠,她教我走路,吃饭和说话……

  小弟成了家里的中心。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整天。而我,总如从前般,无关紧要。

  有许多时候,我多希望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懂那些你和爸爸觉得我不懂和不应该懂的事。假若那样,我至少不会是个那么奇怪的孩子,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厌恶我……但,那又如何……母亲,你既给了我血肉之躯,又允予了我成长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我便应该热爱你,而不管,你爱我,或者,不爱。

  尾声

  我家隔壁有个叫雨桐的4岁小女孩,我较她年长16岁。她出生于一个纷争的家庭,小小的人儿从小便忧郁而怕生。每一次见她,我总感觉她那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太多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东西。这几乎令我心碎,我仿佛能感觉到她每一寸成长的疼痛。写下此文,谨真心希望天下父母多多疼惜自己的孩子,哪怕他们,有多不尽如人意。

  

责任编辑:忽然花开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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