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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去间悲辛无尽,飘零处刹那芳华

发布于:2014-06-14 06:5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沁筱寒

  读《红楼梦》,总不可避免地惊叹于那凄情得智慧,智慧得透彻,透彻得惨烈的情愫。或冷峻得渗人骨,或犀利得刺人心,或惨淡得黯人肠。连难得的欢颜,都是血泪后庆幸的恣肆,笑出了泪后,就再也摆脱不了从心底生起的悲辛。也许,还有喟叹,对人生,对自己的喟叹。

  “人性”,是太深奥的东西,浅薄如我,实在是说不出所以然来。这里,只说说那两个悲情女子,那两个牵我心,萦我梦的曼妙红颜,那两个最相得益彰的绝代佳人——林黛玉与薛宝钗。

  林黛玉与薛宝钗,无一例外的美,各具风致,各擅胜场;无一例外的可悲可叹,可惜可怜。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只是不知姹紫嫣红开遍后,生离之伤,死别之痛又向何处赋予?

  (一)

  蝶恋花

  梦入苏州远山翠,云淡风细,柳烟绿春水。千里江山共与飞,觉来亦难辞沉醉。
  云雁锦书知是谁?红笺无字,惟盼芳魂归。寂寥秋风残叶坠,哀筝一曲相思泪。

  林黛玉,清灵秀雅比芙蓉,只是奈何薄命。

  她的明眸如水,澄清,沉静,柔婉;她的气质如水,纯净,温情,疏秀。袅娜风流的她,纤纤身姿,楚楚风致,面含幽幽情态、盈盈轻愁,实是出尘脱俗的美。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脱俗并非好事,脱俗的事物都太脆弱,只能留下一段段哀感凄艳的故事,任人凭吊。她,无疑脱俗,意气殊高洁,潇湘馆中的那一片疏竹便是她的一缕芳魂。脱俗不仅指她惊人的美貌与出众的才华,亦指她宁静娴雅、疏淡傲洁的心性,指她悲天悯人、愤世嫉俗的心胸。

  古代女子从来都是三从四德的,千百年来的传统早为天下之女子刻好了一生的轨迹,作为后者,只用去描摹就行了。而她不然,她不愿去描摹千古来的轨迹。她有个性、有思想、有深度,她单薄地长大,寂寞地开放,雅静地微笑,苍白而忧郁的脸上射出别人不易察觉的深情与热情。她的内心必是澎湃的。因之,曹雪芹笔下的她,着实叛逆,着实出尘脱俗,着实闪烁着人性的熠熠光辉,着实有别于历代才女。

  她那颗孤傲的心,总容不得旁人对她有半点的轻忽,也容不得宝玉对她有半点的不专一,因之,她偶尔的言行会被人斥之为小性。只是,殊不知这种所谓的小性,亦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在特定的情况下维护自尊、要求爱情专一的表现,与一般狭隘意义上的小性是截然不同的。

  她,外表清冷孤傲,内心却怀拥滚烫的热情。看她待紫鹃时的友好与恩重如山,看她教香菱学诗时的热情与不倦,看她怜惜下人时的真诚与纯清,我惟有赞叹,她无疑外冷内热,无疑善良清纯,无疑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般的至真至洁。

  她,聪明绝顶,却不是宝钗明哲保身的圆滑,不是凤姐机关算尽的精明,而是独属于她的风清月明的空灵智慧。因之,她才能明了宝玉心灵深处的梦想。因之,宝玉那多情易感的心为之悸动是必然的。

  双目相交那一瞬的奇妙,似乎只有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略可比拟。之后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便锻造了绛珠仙草与神瑛侍者间的缠绵悱恻。轻轻的点染到淋漓的情愫,那种绝美的震撼可以想知。浪潮既已破堤而泄,再拦是徒劳无功的。可怜的只是“可叹停机德”的薛宝钗,被宝玉“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的痴情、自己“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志向以及贾母王夫人的世俗观念,联手逼上独守空闺、一生孤寂的道路。

  黛玉与宝玉,终不能地偿夙愿,终不能两心无憾,终不能生死相许。然而,苦难中磨折的爱更难能可贵,波折中磨砺的情更弥尔恒坚。孤独的固然孤独,郁结的固然郁结,只是试问,那超凡脱俗的“木石前盟”,又岂是华贵奢靡的“金玉良缘”所能及的?淡雅宁远和痴情执着,早已在黛玉身上融合了最空灵又最深重的隽永蕴藉。

  敢问,这样脱俗诗意、皎然出尘又才气纵横、天生丽质的奇女子,宝玉能不爱么?爱了,爱得不管不顾,感天泣地。爱得只有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方略可诠释。

  也许,脱俗是敌不过世俗的。脱俗带给她的,只有不测。因为脱俗,她倍感“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最终,“木石前盟”的湮灭,让她因心力交瘁而病入膏肓。于是,她郁难抑,情难抒,凄凉,不忿,甚至歇斯底里,她已是生无可恋了。她心灵那根弦绷得太紧,因为渴求和期盼颤抖得太厉害。生命只细细一线,经不住这般折腾,终于“嘭”地一声,戛然折断。她那颗滚烫而洁净的玻璃心,失去了阳光雨露的滋润,败给了天赐的命运,她奔放热情的生命之火自此耗尽。“宝玉,你好……”这句撕心裂肺的话,便是她弥留之际的情感释放,便是她满心的托付落空时真实的悲伤。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即凋零陨落,这段被阻难被讥讽被诅咒却最真挚的情也因此而生死相隔。

  原来,脱俗二字,在那个“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大观园中,当真是被施了咒的。原来,森森贾府中,当真是容不下一点真心,看不惯一丝痴情的。

  只恨她时运不济。只恨那苍天无语,不听不闻,不理不睬,任他痴狂,任她凋落,当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二)

  踏莎行

  重门深户,端庄不掩。名门开处艳名传。春风助我青云路,芳菲得意舞翩然。
  韶华易逝,月明难圆。惆怅悄闻泣声寒。谁知帘幕几重数,西风吹彻泪阑干。

  薛宝钗,雍容华贵若牡丹,只是失之伪饰。

  她是最适合深宅大院的女子:练达人情、通明世事;无爱,却隐忍,寻找一切机会直上青云。她得到了,然而她也失去了;她赢了,然而她也输了。

  细细读她,流波转盼的是浓情,动人,只是浮与表面。红唇轻启的是蜜意,感人,只是独缺风骨。

  她也才情不凡,学识非浅,只是少了那么一点点的脱俗罢了;她也有情有爱,只是少了那么一点点的决绝罢了;她也灵慧雅致,只是少了那么一点点的灵犀罢了。失之毫厘,缪以千里,只是那么一点点,就是咫尺天涯了。

  但这能怪她么?自然不能。她就是典型的贵族人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绝对完美的大家闺秀,贾府绝对需要的宝二奶奶——绝对美丽的言语,绝对圆滑的举止,绝对伶俐的机变,称不上风格独具却绝对讨喜的言行,并非绝顶绝美却绝对够用的聪慧。这一切,都无疑是完美的,而这完美也无疑是黛玉所不具备的。可惜这完美是经过驯化的,如同嫩芽植入盆栽,人工雕琢的痕迹太过明显,便失之于矫揉造作。何况它是建立在功利与心计的基础之上的,终是多了那么一点点的伪饰、一点点的瑕疵,少了那么一点点的灵光、一点点的火花。因之,她与宝玉,永远难达灵魂深处的契合,永远不是生死相许的至爱。

  宝钗比之黛玉,最不为人知的悲哀在于,纵然端庄大方,却泯灭了她一颗真心。黛玉落在污泥般的俗世里,照样是飘逸着翩然经过,足不染尘、心在云端。而宝钗却太想做一个完人,于是心明眼亮,四面讨好、八面玲珑,为人处事中规中矩。小小年纪,已成个中高手。此外,毋庸置疑的是,宝钗的涵养功夫委实无人能及,她尽心竭力地超越她所能承受之极限。因之,凭着自己的完美与圆滑,这个被贵族人家调教得艳若桃李、甜如蜜糖、黠似狡兔的名门闺秀,在贾母、王夫人心中,地位自是稳若磐石。只是不知,扼杀自己纯真天性的她,那凄惶到底有多深?那无奈到底有多重?

  封建礼教麾灭了她的率真:为明哲保身,她在滴翠亭中使金蝉脱壳之计,有意无意为黛玉树敌;为讨好王夫人,她说投井自杀的金钏儿是糊涂之人,死不足惜……我只觉得心寒,一个言谈举止堪称完美的大家闺秀,为何如此工于心计、冷漠无情?又为何如此毫无恻隐之心?一个花季少女该有的纯真,都到哪里去了?然而,即便是如此,她的贤淑大方却依旧是有口皆碑,这当真是“任是无情也动人”。

  而那段“金玉良缘”,先天的残缺注定了它的昙花一现。她与宝玉,终归缺少了那灵魂深处的契合、思想碰撞的火花。更可悲的是,她似不曾大悲恸,亦不曾大欣悦。比之有爱也被爱、用心也有心回应的黛玉,泯灭天性的她从不曾真正活过。窃以为,人的处境逼仄狭小,能忠于自己的意志便是殊胜,若是能显现自己的风骨就更是殊世难得。而黛玉正是拥有了这样一份殊世难得,故黛玉真正是一个理想,而她真正是一个悲剧,悲到罕人察觉,罕人怜悯。在爱情上,她与黛玉对垒的胜负,是木炭与白雪般分明。她独守空闺的悲剧是注定的,我见犹怜。

  毕竟,她的情同样深,她的伤同样重。毕竟,她只是生不逢时,只是无可奈何。

  (三)

  临江仙

  茜纱窗下潇湘子,绮栏自对愁思。焚稿绝迹尘世间。只闻弦乐,随风耳旁寄。
  红烛不解衡芜君,犹照空闺独立。恨重偏逢晚风急,萧萧坠叶,冷月更漏起。

  黛玉,清影曼曼、天姿灵秀,奈何为纷繁世俗所湮灭。

  宝钗,艳颜姣姣、举止端庄,堪怜为封建礼教所扼杀。

  《红楼梦》横绝百代,黛玉与宝钗亦同样横绝百代。她们皆是女中之翘楚,才貌双修,她们的人生本该灿美清亮,令人思忆与追慕,可命里注定叫她们成为了彼此真正的对手和克星。叹一声无奈啊,命定的悲哀注定是逃不开,躲不过的。她们,是时运不济、生不逢时。只是,生而为人,若时运不济、生不逢时,究竟当何以在世?仰问苍天,苍天亦无语……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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