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未眠

　　这两天把《丰乳肥臀》看完了，说实话，我不是特别喜欢，太厚太长了。昨天某老师提到《蛙》，我突然想起。那阶段莫言刚获诺贝尔文学奖时，去图书馆找过，不获而归。今天周五，下午没课，去图书馆觅书，无意中看到了就借来看看。之前了解过简介，知道讲的是计划生育。我自己也是计划生育的，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这是好政策。从家庭，从国家，从整个世界来看，利大于弊。看到晚上，心里实在气愤，还是控制不住地合上书愤慨了一下，跑出去打了个电话才稍稍缓过来。

　　姑姑，我觉得书中她是悲剧的主角。“姑姑这辈子，吃亏就吃在太听话了，太革命了，太忠心了，太认真了。”文中的这句话很简单明了地概括了姑姑的一生。她说过我生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这句话每次读到都会发寒。何苦呢？文革时，姑姑被批斗，被抓去头发，被挂上破鞋。血迹还在，疤痕还未退，姑姑就奋不顾身地投身于计划生育的革命中去，像着了魔般的认真。只是出于她对共产党的那份忠心，那份执着的归属感。她的双手沾满了血，她全身都散发了血腥味，这是她自作自受，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其实我觉得姑姑没错，上级打电话催时谁想过她的处境？自己的侄媳妇死在自己手里时，谁想过她的感受？打下侄媳妇三个字时，我眼前浮现了王仁美最后的样子。她穿着我那件灰色破夹克，穿条蓝裤子，裤腿上沾满着黄泥巴，穿着姑姑那双棕色的旧皮鞋。回头望了一眼就朝手术室走去，却没有再走出来。看到这里，我鼻子陡然一阵酸意。她进去时明明还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呢，她还抓着小跑的手说要炖母鸡吃呢。可是然后呢？汗湿了的头发，苍白的面容带，着未睁开眼看世界一眼的孩子直直地躺在手术台上，何等的凄凉。在党的政策面前，在国家利益，国家未来面前，一两条生命就能无所谓吗？那是活生生的人啊，那是鲜活灵动的生命啊！当然，我想在那段时期，王仁美只是个典例。还有千千万万个王仁美，他们枉死的灵魂，那些还未见过世界一眼就消失的生命，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就该为世界的未来献身吗？置生命，置人性于何地呢！何其哀哉！

　　万小跑是我见过最懦弱的男人，他本来就配不上妻子。面对党籍，面对工作，他就硬生生地送妻子和自己的孩子去了刑场。妻子送进手术室前紧紧拉着他的手，那是一条脆弱的生命发出的最后的哀求，他却置之不顾，最后还气死了母亲。妻子坟前的土还未干就娶了小狮子。我想说，农民有什么不好，农民的双手有泥土香味有稻子的气息，比起那些沾满鲜血的双手来说，太难能可贵了！提到万小跑我实在愤恨！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会公平公正的，我只能这样来平息心中之气。

　　书中我觉得最精彩的是最后，姑姑晚间遇到青蛙的那一段，让我浑身发麻，这是那些死于姑姑双手的孩子在哭呢。那是他们不安的魂魄在呐喊呢，他们的哭声如此的凄凉如此哀恸。他们有什么错啊！我觉得蛙声是孩子在为自己哭也在为姑姑哭。姑姑啊姑姑，这样认真何苦呢！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的奶奶，我觉得奶奶带着四个孩子能在那样的时期坚强地活下来真的太不容易了。奶奶第三个儿子我的大叔叔在文革中不幸去世了。奶奶现在提起还常说道好不容易小时候活下来了，长大却这么一遭，可怜的孩子福都没享到。想到奶奶这句话便心中凄然，好在如今国家对待老人好，养老政策很周到，奶奶的幸福晚年来之不易啊。

　　现在是五月底了，夏天已经来了。图书馆靠湖，晚上静下来看书时时常阵阵蛙声。之前我觉得只有有蛙声的夏夜才是宁静的，才是有感觉的。现在，感觉是有了，但宁静两个字却羞赧而退了。现在其实什么都好了，“王仁美”也永远不会出现了，一切迹象都会在夏夜中沉沉睡去了。只是，蛙未眠，蛙声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