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寻书的日子里

　　自出生在这个城市以来，若说哪里有菜市场、哪里有专场店、哪里又有电器城，也许我不知道，但要说这城市里有多少个新华书店、又有几处旧书摊，我倒可以屈指一一向你道来。

　　走上街头，对服装店，对商场，也许我会心不在焉，但对书店、书摊那绝对是情有独钟。

　　（一）

　　也许是童年时经历过那个文化禁锢的年代，对知识的渴求非现在的少年所能理解。那时，课本的东西根本满足不了我们的渴望，我们一个个像干透了的海绵，舞动着干涸的身躯，等待着雨露的滋润。在我们的脑海里，读书是那么的伟大而高尚，书籍又是那么的神圣而美好。

　　我们常会成群结队地满城一个书店一个书店地疯跑，为的就是能一睹那玻璃柜中或玻璃柜后书架上摆放的一册册图书。虽然我们摸不着，看着会流口水，心里会很酸很酸，有时还要遭受营业员的轰撵，但只要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心里也是暖暖的，幸福的。

　　记得我的第一本课外书，是在小学一年级或二年级，一位同学从家里带来折纸飞机用的。当时觉得新新的厚厚的撕了可惜，就和同学商量能否给我，但同学就是不同意。后来在我的死缠烂磨下，最终以两棵甘蔗为代价换下了这本书。于是它便成了我的第一本课外书。直到大了，认的字多了，才知道是一本批林批孔的册子，因为内容晦涩，难以明白，终还是放弃了阅读它的念头。我想这本书后来很有可能还是折了纸飞机。

　　阅读最辛苦的书是一本半册的《封神演义》，当时不知是哪位同学从家里带来的，书很老，但书前面配的人物插图到让我们非常喜欢，有的同学还拿了半透明的白纸，将图案一个个地描摹了下来。尽管书是竖排版繁体字的，但并没有影响同学们的热情，排着队要一睹芳容，等我挤上去登记时，竟发现小本子上在我前面已登记了一大串名单。由于想阅读的人太多，又都想老早看上，于是大家就约定：每人只准一天一夜，不得拖延；严格按登记的名单顺序排列；不得损坏，谁丢了谁赔偿一本新的。所以那本书到我手时，已半个多月过去了，虽经过许多人的手，但书保护的很好，还包了书皮。书到手之后，我是那么的如饥似渴，虽然囫囵吞枣，大部分的繁体字都不认识，也没空去查字典，可还是熬了个通宵，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全书翻完。但看完后好像许多东西都不明白。问其他同学，也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对这本书的理解还是多年后重读时才弥补上了当时的缺憾。后来，又有意识地学习了一些繁体字，才使如今阅读一些古籍不再困难。

　　（二）

　　没有书读的日子是那么的彷徨而不踏实。书店的书又买不起，于是便经常留意并记录着一些旧书摊，城市里每去一处，都要搜寻一遍。

　　那时，摆摊出租小人书的倒是很多，尤其在一些学校的附近，常能见到一张大牛皮纸挂在墙上，上面贴满了小人书的封面，墙根下简易的箱子里排列着按编号放置的书籍。基本是一分、两分钱一看。但我们没有那么傻，我们通常会把钱集聚在一起，二、三个人同看一本书，看完这本再看另一本，这样就可以多看几本。看书摊的爷爷到很慈祥，虽知道我们的鬼心眼，也不拆穿，只是常提醒，不要把书弄坏了。

　　小人书摊是没有书籍出售的，要想买上一、二本喜欢的书，又图便宜，就得去专门的旧书摊。当时我们住在城西，城东有一家很大的旧书摊，书很多，于是周日去城东就常常成了我们的心思。城西到城东有40多里地，要乘公共汽车去。如何能省下买书的钱，我们又在乘车上耍起了心眼。那时的汽车是双节的，前后门各有一位售票员，通过小心谨慎地试验，我们发现从前门上车，然而迅速挤向后门，这时前门的售票员以为到后面买票了，后门的售票员又以为在前门买过票了，竟然能逃票。当然刚开始逃票时心里咚咚直跳，但一想到那书又坦然了，当售票员问起时，还会理直气壮地说买过票了。实在人少混不过去时，就会买一张下一站、二站的票，也可过关。那时的票价也就一角五分，但来回就是三角，三角钱就可以买上一本很不错的书。那个年代，书的诱惑终于还是战胜了理智。

　　（三）

　　买书的日子也不是常有，因为那时家家都很困难，温饱尚难充实，哪有闲钱让你去补充精神。于是我就又想到一招，与卖旧书的人说好，用牙膏皮子换。那时的牙膏皮是锡做的，拿在手里重掂掂的，十个、二十个就可以换一册簿簿的书、杂志。但突然一日，母亲发现了家里的牙膏用的特别费，留心观察，就发现了我每次挤牙膏都挤的特别多，与父亲一说，父亲将我狠揍了一顿，还说我是个败家子。当然他们不知道我想牙膏快快用完，去换那心怡已久的书籍。

　　挤牙膏的事败露后，被彻底地断了财路，而那一本本的书无时无刻不在招引着我，于是我那少年不安分的脑袋又灵转了起来。

　　在我上学的路上，要经过一个汽车终点站，在终点站的南边就有一个不大的旧书摊，书虽不多，但偶尔也能遇到中意的。上学、放学每次路过时，都要停下来左翻翻右翻翻，跟真得要买似的，其实兜里没钱。即便买不起，摸摸心里也舒服。书摊的主人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人很厚道，对学生翻书从不生厌。有时还会和我聊上几句，问学习怎么样，家住哪个村……。随着渐渐地熟识，知道了中年人的儿子与我同校同年级，也爱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再后来我就成了书摊的常客，尤其是周日，会早早地跑去，和中年人的儿子一起帮着中年人出摊，看摊，当然目的还是冲着那书去的。中年人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让我和他的儿子一起玩，书摊上的书也可以随便地翻看。看不完的也可以带回家，看完了再拿来。有了这一成果，我仿佛得到了一个宝藏，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在书摊上，我与中年人的儿子一起读书，一起讨论，一起传递着从书中读到的一些奇闻怪见。显然，我们已成了好朋友。

　　有了旧书摊作后盾，我不再为没有书而焦虑，也不再为读不到东西而发愁。这个时期我阅读了大量的侦探文学和一些儿童作品，这也许后来直接影响了我的择业。

　　其实，看书摊是一件极煎熬的事，尤其对爱书的人来说，看着一本本喜欢的书被别人买走了，好似被抢走了心爱的姑娘，眼睛怅怅的，心里酸酸的。也用积攒的钱从书摊上买过几本书，厚厚的世界名著，中年人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便让我把书抱回了家，因为他知道，我太喜欢这书了。其实那时都很不易，那份情意，现在看来竟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小书摊就这样伴我度过了初中三年，以及整个假期。再后来，我进入了高中，受学业所迫去的少了，中年人也因小书摊赚不了几个钱也改行了。

　　（四）

　　没有了小书摊，每逢节假日，我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于是便约上同学又满城地寻找，终于将城里的大大小小的书店、旧书摊都弄得一清二楚才心满意足。

　　等到我警校毕业，再回到这座城市时，书店、书摊明显地少了许多，一些小的书店关的关，并的并，有的已不复存在；由于城市的改造，许多昔日的旧书摊也不见了踪影。倒是城东火车站附近新建了一座现代化的大书城，从一楼到四楼，各类书籍应有尽有，简直就是一个书的海洋，这倒让许多人不再为寻书发愁。这书城我去过几次，一是书贵的离谱；二是全是些新版书，装饰印刷到很考究，就是少了往日朴素、实用的感观；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在这里买书就是一个钱的交易，交钱取书，完全没有了寻的情感和那种发现好书时怕别人捷足先登的激动的心理。于是又开始寻找旧书摊，将那一本本积埋的书籍从一个个尘封的旧书摊中扒出来，带回家，一本一本地擦干净、修补好，再郑重地插入书厨中。

　　我寻书，不求古籍、不求善本，看不懂的或看着费劲的不要。有一次遇到一大口袋的古籍，卖书人说给500元钱拿走吧，我一看，全是些史志、方剂、书帖之类的线装书，纸张簿如蝉翼，因为考虑到阅读困难就没要。后来听说被另一人买走，转手外地就赚了好几千元。有人问我，后悔吗？我说，不后悔。因为我寻书从来就没想着要收藏或以此谋利，全是从读着方便考虑。

　　这么多年来，我不抽烟，不好酒，不玩牌，不进卡拉OK，唯一的嗜好就是寻书，看书，我没觉得生活单调，反倒觉得很充实，很愉悦。是阅读丰富了我的人生，是寻书让我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我的最大愿望，是能组建一个家庭图书馆，让我的后世子孙们不在被寻书所困扰，让亲朋好友们从阅读中享受快乐。虽然寻来的书有许多还没得闲读，但巡视着它们，抚摸着它们，幸福与满足就会溢满心间。

　　回忆寻书的日子，真是憧憬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