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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雨莲

发布于:2013-03-13 09:20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戴如祥

  母亲姓张,名卸雨莲(小雨莲),是离我老家不到五华里的大塘头村篷里人。猜也能猜到,她曾有一个姐姐叫雨莲,承其姐而取此名。只是母亲这位姐姐,在日本鬼子侵略时,逃往石梁途中被日本飞机炸伤了大腿而不治身亡。剩下母亲兄妹三人,上面有两位兄长,她排行最小。

  我那夭折的雨莲姨,出生的时候正好是村中池塘里莲花盛开的一个雨天。母亲出生在农历五月十四日;她今年去世那天是农历五月十八日,来到和离开这个人世,都是在这夏日莲花盛开的季节。我未曾问过外婆或母亲,她出生那天是否下着小雨,只是去世后,炎炎夏日、连日酷暑——久旱而逢一场甘霖。母亲,她一生注定有缘于“夏日雨莲”,恰是名副其实的一朵张开着的夏日雨莲。

  外公是四兄弟中的老大,是个有责任敢担当的男人。为了不让兄弟们抓壮丁,正值几位兄弟年轻时捐出家产担任过一任保长,庇护了三个弟弟免成炮灰。外婆是个传统老实的农村小脚女人。母亲小时候,外公家境还算不错,作为父母的唯一女儿,她曾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在娘家过着平静安详的生活。

  母亲自小便像老家池中的一藕,从一个芽儿,在雨中漂洗、在流水里冲刷下露出荷尖。田田的叶子松动而舒展,在荷塘里日复一日孕育着含苞待放。夏日雨中,荷叶上满是滚动着乳乳的水珠,伸出水面亭亭玉立的莲花像是在乳中洗过一般娇嫩鲜艳。岁月的河流匆匆而行,漩涡里的流水百转回头,频频顾盼,她总是在留恋着,因为她深知:身边的流水一去便永不复回。

  母亲这朵夏日雨莲,历经风吹雨打,静静地开放在人生的荷池里。母亲是个脾气很好极能默默忍受的人。过门到我们家不久,便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伯父因饥饿病逝;次年,二姑又惨死在列车铁轨下。家中天灾人祸接踵而来,母亲一个刚上门的新媳妇便遭家中如此厄运。自己过门还没有孩子,却要面对伯父留下大的在上初中,小的才四岁的四个小侄女,还有腿脚残疾的伯母。母亲毅然和父亲一起共进退,承担着一切。为支撑这个家,她总是支持父亲维护奶奶的主张,一直默默地忍受着一切,从无怨言。她那姣小的身子,本来只适宜在娘家过着小姐一样舒适安娴的生活,一下子却要承担起如此艰难的生活重负。白天她在集体生产队里挣工分,早晚空隙时间或生产队休息日帮着家里做着各种家务活:洗衣服、采猪草、拾柴禾、卖菜秧、做针线活……她那羸弱的身子在超强的农活家务中经常累出病来,可她总是默默无言地忍着熬着,到了累瘫病倒才不得不去看医生。稍有好转,又默默无闻地干着她总是干不完的活。母亲就是这样一个静静默默地面对一切,从不见她有过牢骚和怨言的人。

  她静默地守候着栖身的家园,心静如镜,不被世间一切名利所惑。母亲,是个寡言少语而好静的人。她总是把人家说天道地闲聊的时间都用在干活上。她从不喜欢走家串户,东家长西家短地说长道短搬弄是非。记得在姐姐长大相继出阁、奶奶去世时,伯母开始闹起了分家,为此和父亲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母亲遇此,不愿将矛盾扩大,在边上忍着从不插言。她总是把委曲和不快放在心里不愿轻易向人坦露,人家不问起她从不诉说。一辈子下来,几乎没和人家吵过架,也不曾听到她操过大噪门。生活中,母亲总是与世无争,从无权力利欲之心。我们家一直是奶奶当家,奶奶去世后是伯母和我父亲先后当家,唯独我母亲一直没当过这个家。她从不愿出头露面,总是喜欢站在父亲的背后默默地当好助手。

  母亲像莲花一样不蔓不枝,即便使最终残荷听雨,也以她亘古不变的情怀安居家园。母亲是个从不居功的人。在那个仍是重男轻女的年代,她可是我们戴氏家族繁枝茂叶的有功之臣。先祖自兰溪迁居航埠,我们家族这脉五代单传,人丁凋零。伯夫生了四个女儿,撒手而去。母亲在那个饥荒的岁月,自身不饱,加上过度劳累,身单羸弱,婚后五年身子没一动点静。急得奶奶整天像热窝上的蚂蚁,为了子嗣繁衍延绵香火而到处问医抓药、求神拜佛。母亲更是度日如年,难以面对列祖列宗。母亲还真是争气,在结婚五年——度过饥荒后生下了我这位长子,两年后又添了弟弟,三年为戴家增添了两名男丁。奶奶和父亲顿时转忧为喜笑逐颜开——给我们这个家庭带来了从未有过的生机和快乐!。母亲可谓对得起我们戴家的列祖列宗。为此,奶奶对母亲更是疼爱有加,可母亲从未居功自傲。在奶奶、父亲面前永远是个只认干活的乖巧小媳妇,在伯母面前仍还是个听说的弟媳妇,一直像自己儿女一样疼爱着四位小侄女。

  母亲像莲花一样亭亭净植。她在家里除了干活,从不贪图享受。她出去卖菜、卖菜秧、卖土烟丝……回来,总是一分钱不少地交给当家人——我奶奶的手上。她身上从不截留和存放一分,也从不为我们私自零化一个钱。为此,母亲在后来的用钱上便一直很节俭。有好吃的总是省给父亲,留给一班侄女和我们兄妹。一年当头她挑着鸡笼到田头稻田里放鸡,从园地里挖蚯蚓——到水池边捞蝌蚪喂鸭子,可她自己总是舍不得吃一个蛋。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母亲总是穿一身布扣的粗布蓝褂子,而且经常是缝了又补的,土得有些掉渣。现在想起来都有些不忍和难过。

  母亲总是像夏日雨中漂染过的荷花一样恬静安谧。自从她稍稍地来到这个世界,就不与兄姐们争宠,出生时取个名都是随姐的小字辈,只是她姐姐夭折后,成了父母身边唯一的小女,才有了更多一些来自父母的宠爱。当她离开人世时,更是毫无声息地稍然离去,让我们做子女的措不及防,不留给我们以片刻服侍她的机会,令我们寸断肝肠。

  母亲的这些品质,不正是周敦颐《爱莲说》中所说的“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赞赏莲花的品性么!

  莲之所以为莲,正是她不慕牡丹的雍容华贵,不慕百合的馥郁馨香,不慕兰花的优雅美丽,不慕秀竹的修长挺拔!莲,总是安静地做着自己,守望自己。

  母亲正是那朵夏日里雨打水洗过的莲花,在碧波里怀揣着母性的美。于是,每当我看到荷塘里荷尖初冒,雨水和水流带着藕尖儿歪歪扭扭地浮动,每当我看到雨后田田的荷叶沾染上乳乳的水滴在滚动着的时候,总让我想起伟大的母性!母亲用那甘甜的乳汁哺养并拉扯我们渐渐地长大,我们的身姿像雨后冒出的新荷和莲苞一样亭亭玉立时,母亲像开过的莲花结出的莲蓬一样渐渐身板开始弯腰了;我们像初开的水芙蓉满脸舒展阳光灿烂时,母亲却像跌落的莲花瓣——脸上的皱纹稍稍地爬上了眉梢。我们在踩着母亲的韶光步步为营,不停地在生活中开疆扩土;母亲却在生活的光阴里节节退缩,染出一头银丝白发,背如张弓用自己的衰退来耕耘我们的繁茂。在我们嫌弃她老人家以莲之苦心般地在生活中絮叨时,却不知这些絮叨中蕴含她多少对子女的牵挂和期盼!

  母亲,就这样默默静静地走了。然而,夏日雨莲——将永远开在我们儿女们的心间!

  (浙江省衢江区浮石街道办事处戴如祥20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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