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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拾朝花之吃不完的白面米饭

发布于:2013-02-26 16:3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叔洪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正赶上大跃进的年代,具体大跃进怎么回事,我这小屁孩是根本不懂的,因为不关我的事,所以便不关心。但等到六零年自然灾害,家里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却对那时多少有些怀念。

  有一天,家里的做饭的锅被大队的几个干部给拿走了,我一看没有锅怎么做饭吃,便哭着闹着不让大队的干部拿。妈妈说以后就不用自己在家里做饭了。我不知道不做饭吃什么,人不吃饭肚子饿了怎么办,尽管爸爸一个劲儿地拦着我,但我固执地和大队的干部抢做饭的锅,最后爸爸死死地将我抱在他的怀里,大队的干部才把我们家做饭的锅拿走。我看着他们出屋的背影,还在一个劲儿地哭闹,嘴里不停地骂街。爸爸有些生气了,挥手朝着我的屁股便是两巴掌:“再哭,看我不打你。”挨了打的我心里就是不明白,怎么我拦着不让人家拿家里的东西反倒挨打,但因害怕再次挨打,所以便不再大声吵闹和骂街,可眼里的泪却止不住。

  大队的干部不光从我们家拿走了做饭的锅,而且还把我们家一个长长的木板凳给拿走了,因为我当时出去玩了,不知道,可是当我回到家里,想起要骑马玩儿时,再找大板凳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要知道那可是我的大骏马,我经常骑坐在上面,手里不是拿着一个树枝,便是拿着一个木棍,有时还在木棍上拴上一棵细绳子,当作鞭子,挥舞着,尽情地骑着我的马奔驰。尽管那匹马并不按照我的命令奔跑,但我却觉得它却是跑得很快,而且没有那一匹马能够比得上我的这匹骏马。一个人坐在上面,挥舞着马鞭真得很威风,比电影上骑马的英雄还要威风得很。每每在这个时候,我都会幻想,等我长大了以后一定要去当兵,而且一定要到有马骑的地方去当兵。我要像电影上一样,骑着战马,挥舞着战刀,把坏蛋一个一个统统砍掉脑袋。甚至于我还想,等我长大了一定骑着战马,把从我们家里拿走锅的人的脑袋砍下来,看你还敢不敢把我们家的锅拿走。可是我的马没有了,没有马骑,当兵还有什么意思。当兵没意思,可那个拿走我们家锅的人的脑袋也就砍不下来了。

  不光我们家,我们大队的所有人家的锅都被大队的人给拿走了,不光拿人家的锅,连人家家具上的铜活(扣件儿)都给起下来了。我们家的柜子上本来有很漂亮的铜活,可是有一天我玩儿完回家却见家具上有好多窟窿,原来是上面的铜活不见了。不光我们家,铁老头儿和鼻澄罐儿家也是如此。

  我见家家如此,心里也就不那么想骂大队的干部们了。可是铁老头儿的那个长命锁却没被大队的干部拿走。他的那个长命锁是他二爷给他买的,听说花了不少的钱,还是什么纯银镀金的,可有人问他二爷是不是纯银镀金的,他二爷含含糊糊地只说是铜的。其实也不是大队的干部不找他要,只是因为这铁老头儿跟他们犯了拧,才没拿走。那天大队的干部到铁老头儿家去收铜和铁,可他们家已经没有可交的东西了,大队干部见铁老头儿脖子上挂着长命锁,便从他脖子上给摘了下来。起初铁老头儿并不知道大队干部想干什么,便稀里糊涂的让他们摘了下来。当他得知大队的干部想拿走的时候,他便不依不饶地急了。先是上手去夺,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怎么能从一个大人的手里夺走东西,只要大人把手稍稍往上一扬,你就是跳着高也甭想够着。他一见夺不到,便开始张嘴大骂,这小孩子骂街大人根本就不会理会,所以起不到任何效果。他一看不管用,便上前去又是手抓,又是脚踢,甚至于用嘴咬,但应无济于事。气急的铁老头儿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砖头,就朝那个大队干部砸去。大队干部躲得急,一侧脸,砖头贴着大队干部的眼飞了过去,如果不躲,那块砖头肯定会打到他的眼上。大队干部一看便有些恼,叫铁老头儿的爸爸管他。铁老头的爸爸倒很有意思,把两只胳膊一抱,既不管铁老头儿哭着闹着和大队的干们胡来,也不理大队干部,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胡来,并不言语。大队的干部一见这种架势,便觉得既然惹不起干脆躲吧。所以便朝门口走去。没想到这铁老头儿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跟在屁股后面追着骂。一个小孩哪里追得上大人,可他不管那一套,追不上也追,追到大队,又追到家里,反正是你到哪里他便跟屁虫似地追了过来。大队干部一看真的是惹不起了,只好把那个长命锁又给了他。“生鬼怕恶的!”我爸爸听说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可对这句话的意思当时根本就不明白。

  说来奇怪,这天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下地干活回到家里,却没有一个人做饭,可我的肚子饿得却在咕咕地直叫。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家里有人去做饭,便忍不住问妈妈。妈妈却说“从今往后不用在家里做饭了。”不做饭吃什么,肚子饿了怎么办?我瞪着双眼,不解看看妈妈。“大队建了大食堂,有专门管做饭的。”妈妈说着便拉着我的小手,“走,吃饭去了。”我真的不明白,这自己家里不做饭,到那里去吃饭,难道又有谁家娶媳妇不成?在当时农村,若果有亲戚家办喜事,家里人随了喜钱,便一家都到他家去吃饭,而且一般要吃两天,除了鱼就是肉,都是好吃的,不光如此,还可以装几块糖在口袋里,留着慢慢吃,解馋玩儿。所以我们特别盼着有亲戚家娶媳妇或是嫁闺女。当然啦,具体爸爸妈妈要随多少钱不是我们这些小孩操心的事,我们所关心的就是有没有好吃的东西。

  这次还真不是谁嫁娶媳妇,妈妈把我领到小地主家(地主的儿子。在解放时他们家被分给穷人了,但我们还是说那是地主的家)里去。我们进到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鼻澄罐儿和铁老头儿两家人也在,当然还有其它几家人。院子里放着几张桌子,桌子四周摆着条凳,我一看我们家的那个条凳也在那里,我便坐在上面当马骑。鼻澄罐儿和铁老头儿一见,便也各自坐在一条条凳上,骑着马一起打打闹闹的玩儿。我们正玩儿得高兴,就见我爸爸还有铁老头儿和鼻澄罐儿的爸爸,还有蒋二嫂子等人,每人端着一个盆子进了院。“别闹啦——吃饭啦。”大人们喊着。我们一见三四盆白面大馒头,一个盆子里是熬的鱼,另一个盆子里是土豆炖肉外加粉条。“有好吃的了。”我们一群孩子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站在条凳上,趴在桌子上,抄起白面馒头就咬了一大口。铁老头儿和鼻澄罐儿伸出另一只手就去抓盆子里的肉。“啪、啪”他们俩人的手同时被两双筷子打着,“看你们那小把把手——那么脏就下手去抓?”他们面前同时出现了一双筷子:“拿筷子夹着吃。”铁老头儿抓过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肉,一下子就掖进了嘴里。“慢点儿吃,别噎着——没人跟你们抢。”管你有没人抢,吃到嘴里才是自个的,这么香的肥肉,多解馋,能不玩儿命地吃吗。我们几个小孩子才不管那一套,你们大人说你们,我们抢我们的,谁也不吭声,只管低着头吃,可那几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盆子里的肉。等到把盆子里的肉都挑光了,便又转移到盛鱼的盆子上来了。然而我们却晚了一步,因为大人们都已经把盆里鱼的肉吃得差不多了。不过大人们只吃到了鱼肉,而我们才吃到了真正的肉,这样算来吃亏的还是大人们。

  大家都吃完了,盆里还剩了很多的白面馒头。“送回去吧。”不知是谁说的。“送回去有嘛用,谁会吃这剩的东西——有的是,又不用你花钱买。”一个人说。“要是自个家的谁舍得这么糟贱。”还是刚才说话的人。可是到第二天再吃饭的时候,尽管白面馒头换成了干饭,可鱼没有了,菜里的肉也少了不少。看起来这人们说的“吃鲜儿”还是很有道理的。从那以后,随便到哪里,只要是人们在吃饭,你就可以凑上去吃,绝对没人拦着你,所以那段时间我们特高兴,玩儿到那里吃到哪里,用不着惦记着回家吃饭了。不光这样,妈妈姐姐心里也很高兴,因为她们从地里回来,用不着再受累吧唧地做饭了,有时间说话做针线活了,看起来这大食堂还是很有好处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领来的饭越来越少,而且大人们领来饭后还要分给各家,各家分得饭菜也不管饱了。忽然有一天,大队食堂把饭分到各家各户,而且不再像一起那样给得那么多了,但还能将就着吃饱肚子,只是没到吃饭的时候就饿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大队食堂里领的饭越来越少,几乎顿顿都吃不饱了。有一天,爸爸买回来一个大锅,又安在了以前的灶上,自己觉得奇怪,不知道干什么用,但又不敢问。为了不至于让家里人挨饿,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在生产队下班的时候,都会带回来一些野菜,在锅里煮熟了,然后将从大队里领来的饭倒在野菜中,搅和匀了吃。尽管这野菜没有玉米或白面米饭好吃,但却能吃得饱,所以也就顾不上好吃歹吃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晚上我听爸爸和妈妈说话。“一顿净面的还够,”这是妈妈的声音,“可是这一顿吃完了,以后怎么办?”妈妈叹息着。“这可是年三十的饭啊。”爸爸的话有些有气无力,显然是底气不足。“好过的年,难过的春,更何况,不是挨过春天就能过去的。”这是妈妈无奈的声音。“要不就多放点棒子(玉米)面,少掺点儿菜。”爸爸好像是在让步。“把那点白面也掺里面。”妈妈说。“就这样吧。”爸爸算是同意了。

  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家吃了一顿很香的饭,并且一家人都吃饱了。尽管里面还是掺有晒干的白菜帮子,但这也是只有在年三十晚上才能吃到的好饭了。

  这顿大年三十晚上吃的饭,我记忆犹深,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样的晚上,吃的第一餐有鱼有肉的饭,尽管鱼和肉少得可怜,但终归又尝到了久违的荤腥味儿了。这也是这么长时间吃得最好的,并且管饱的饭。

  二零零九年七月二日

  

责任编辑:lielady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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