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共汽车的没落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记忆。

　　在暮色即将降临的公共汽车站点，我苦苦守候着最后一路通往宿舍的小公共汽车。跟随乘客，我匆匆爬上了一辆灰头土脸而又姗姗来迟的小公汽。这糟糕的天气，寒风凛凛。

　　车窗上结了一层霜，在昏昏沉沉的气氛中隐约觉得一幢幢建筑向后倒去。一路上，伴随着售票员喊出熟悉的站名，汽车走走停停。突然，售票员报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站点。简直难以置信，于是我问：“叔，这车是到××地的O路汽车吗？”中年售票员热情地回答：“小伙子，到××地的是Q路汽车，幸亏你问得早，再过一会儿车就出城了！”听了这话，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这不争气的眼睛欺骗了我！我竟然乘错了车！接着售票员又对我说：“小伙子，你马上在前面下车，穿过马路坐N路汽车就能返回××地了！”我连声道谢。很快司机停下了车，临下车前那叔又叮嘱我说：“一定要穿过前面那条马路到对面站点等车啊，有时它不到这边来！”我再次谢过他，拎起背包就冲下了车。

　　带着忐忑的心情，我终于盼来了N路无人售票车。车厢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冻得我瑟瑟发抖。汽车终于启动了，但它却调转方向与我所要到的××地南辕北辙。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在心里嘀咕着：是不是我记错了车？我可不能重蹈覆辙！当车在第一个站点停下来的时候，我打定主意，迅速走到女司机旁：“请问，这车到××地吗？”她没有回头，反而低下头去揩她的皮靴，我以为上车时人声嘈杂，她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于是，我提高声音再次重复到：“请问……”这次她终于扭转了她高贵的头，眼一斜、嘴一撇，近乎怒吼的腔调回答：“到！到！你不知道这车到哪上车干嘛？！”车上的人闻声都将目光投向这边。嗬！我还是第一次受这种奇耻大辱呢！有心和她理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又何必和一个妇人一般见识呢？天寒地冻，她也不容易。于是我面红耳赤近乎狼狈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溜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心里千滋百味……

　　车过了几个站点，正沉思间，突然被车厢内的喧哗打断。原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上车没有出示免票证件而遭到了司机的呵斥。老人踉跄地还没有抓稳扶手，一听司机不敬的口气，岂能容忍：“你说啥？怎么的，没有证件就不能坐车了?!国家就养你们这些为人民服务的败类啊?!我乘别的车怎么就没人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呢?!”她反驳到：“不行！没证儿就别坐这车！别倚老卖老，我可不欠你的!”……一路上，公共汽车内有好心劝架的，也有帮腔助势替老人打抱不平的，司机也不甘示弱、依依不饶，直到老人带着怒意下车，车内才恢复了平静。

　　事情过去很久了，每每乘公共汽车遇到争执，我都会想起这段不平凡的经历。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惭形秽的小公共汽车已经退出了这座城市的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都是大型无人售票车。我时常怀念起那以人满为患而灰头土脸著称的小公共汽车。虽然那时也免不了乘客与售票员之间的摩擦，但在我记忆中留下的却大多是温暖的回忆。

　　相比无人售票车，小公共汽车更能体现人性化的一面。无论你是初来乍到，还是想到陌生的某地去，只要向售票员打一声招呼，他(她)总会热情地提醒你下车。遇到携带包裹的乘客，售票员会主动帮忙提包裹。老人上车，售票员会主动去搀扶。可无人售票车改变了这一切……

　　或许，经济大潮的席卷，随之而去的不仅仅是淘汰了一辆辆不合时宜的小公共汽车，更是公共汽车上的服务。我常想：如果有一天，科技发展到可以用智能机器人取代司机的位置，也不至于多了那么多乘客与司机间的不和谐。现在的公共汽车司机有能热忱为乘客服务的已经不多了。他们大多成了负责开车停车的“机械人”。至于你与车擦肩而过用力挥舞手臂或是急于乘车半路拦截，他都会视若不见、无动于衷。

　　现如今，也许只有乡下才能遇见那短途的小公共汽车和汽车上的售票员，而城市里，有关他们的记忆将永远停留在那个夜幕低垂的冬季！

　　在这里，说声再见。再见，城市里的小公共汽车！再见了，小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