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春来自是草青青

发布于:2023-03-07 18:1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一凡
 
 
  僧问:“如何是诸佛出生处?”
  西川灵龛曰:“出处不干佛,春来草自青”
  ——题外
 
  似乎是前几日还满是冬的气息,断续的下过几天的冷雨,路边野生的、绿化带人工的……各处的草便次第泛出春的色彩来了。其实南京整个冬天也是绿色常在的,只是冬天的绿总是多了一些内敛,不如春季那么鲜嫩也没有盛夏那般张扬。谁说一定要等到秋风起时才会“欲作家书”呢?此时路边这重新滋润起来的绿草已然让我在怀想春天的同时陡然多了几分乡思,思念儿时风沙退去、逐渐泛绿的五月天,思念上谷小城教工公寓的那间斗室外的满树槐花、漫天柳绵……
 
  “燕去莺来春又到,花落花开,几度池塘草”,似乎眨眼之间成为“南京人”也已经有几个年头了,正如古人说“流水十年间”,日子就像时钟看似单调的重复着今天和明天,重复的偶尔会让人心生无聊,但猛然间一回顾却又惊骇地发现一沓子日历不觉得就翻了过半,翻着翻着,便是一年年节物更换、鬓发苍浪,是相册里似曾相识的自己和岁月里回不去的从前。
 
  人生除了一个固定的终点外都是不可捉摸的未知,你可以积累自己却永远无法预料旅程。就像今天我在江南三月的微风里敲击着文字,百分百地肯定绝没有设想过人生中会有某个时候我需要怀念北方的春天。小时候羡慕“二月春风似剪刀”,因为家乡的二、三月也多多少少还是冬天的样子、还会下雪,是时不时就飞沙走石的三月,虽然“碎石如斗”的春有些夸张了,但黄沙漫天、随风满地的塞外春天确是儿时极常见的。
 
  辛劳的父辈就在漫天黄沙里赶着牲口翻开板结一个冬天的冻土,忙碌着施肥、播种。每一个斜日傍山、晚霞满天的暮色里,各家的男人推开自家的院门,卸好骡马,拍拍头上积满的尘沙,倚着门框倒出鞋子里温热的黄土,再咳嗽几声清清在风沙里沐浴了一天的喉咙,带着几分疲倦和几分满足重重地踏进家门……又在每一个鸟啼鸡鸣、天边还镶着金色的清晨,看看睡熟的稚子幼女,带着女人们准备的干粮、吆喝着睡眼惺忪的牛羊走向村外褐色的田野和日头下随风做浪的尘沙……什么时候风停了、天蓝了,春天大概也到尾声了,春季的农忙也才快结束了。然后和夏天一起到来的除了野草山花还有绿遍山原的莜麦亚麻以及新一轮匍匐田间的“锄禾日当午”。
 
  总之,北方的春天和冬天一样,都是和风在一起的,有时狂风,吹的你脸生疼;有时微风,吹的树梢开始悄悄吐芽。有时风起处飞沙走石,有时风过后天高云淡,总之都那么豪气,那么干脆,一如北方人的外显直爽的性格。而少绿、多风的春天里,各种颜色的正方形纱巾历来是出门的必需品,女人头上的红绿粉蓝,也是北方春天最好的装饰品,我喜欢抓着纱巾的两角迎着风奔跑,感受风的力量、呼吸风里太阳的温度、聆听风里吹来的远方的声响。
 
  与北方不同,阳历三月,春的脚步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江南了,水涨高了、泛绿了,空气柔和了,呼吸吐纳间开始了说不出的湿润。南京的春,更多阴沉多雨的时候,阴沉的久了突然一放晴,你都有很大的不适应。那日光太通透了。
 
  下过雨的室外的一切物事都显得那么干净,从高楼上望过去:视线尽处水墨勾勒的一线远山,似乎还隐隐的有淡淡的湿和淡淡的墨香。柔柔碧草由远而近的从楼宇的中间铺展过来,几乎不会漏掉目及处的每一个角落。那草不像北方早春的草——先是派那么几簇胆儿大的冒出土来,躲在砖石后面、偷偷地观望着和感知着周围的世界——是可以“踢几脚球、赛几趟跑”的草,可以兴致昂扬地没过马蹄,也可以柔肠百转去任人结满相思。
 
  而离我最近的楼下的香樟树早就开始在微风中近似显摆地摇曳着自己大大的树冠,或许是在和左近的行道树吹嘘着一个冬季过去、自己的枝繁叶茂更胜一筹?抑或是在和鸟儿问询着远方的消息——总之,江南的春风里,我听得到浅绿深翠的浓荫中没有休止符的呢喃声,看得到树梢顶上成群掠过的白鸽在哨声里掀动槐花朵朵。花团锦簇、草长莺飞的江南风光里,我更流连昔日的金陵:当年虎踞龙蟠的王气和啸歌长吟的风度。如今,长江夹岸老码头焕然一新,民国街正在翻修,我经常坐在江边的巨石上任稚子骑车驰骋在崭新的塑胶道上,附身默默凝视着当年愣是能够让始皇帝惧怕到埋金厌压的这条水龙。两岸的灯光在水面交相辉映,男男女女漫步江边,享受着时光的惬意,脚下江水依然神秘,任时光悠然,冬葱茏夏青翠,她默然吞吐着江畔的一切悲喜欢忧。
 
  儿时,熟识我的人都说我从外貌到习惯不像个北方人,而我也最终选择了在充满历史余韵的金陵生活工作,生活的因缘注定我在南与北两种感觉中摇曳一生了。我是生而喜欢这里的,喜欢空气的柔和,喜欢江水的苍茫,喜欢随处可见的河流水塘,喜欢水塘上时时掠起的白鹭,喜欢这里人不紧不慢的生活,更迷恋的是那些惹你丰富想象的街巷地名:“扫叶楼”,“乌衣巷”“谢公墩”等等一切,都会让我流连驻足,以至于我经常在读到与南京有关的诗词文章时自动“发掘考古”,以至于爱人经常问我,我是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水多一点。
 
  不过喜欢是一回事,离开家乡的日子久了,原本不喜欢的也变得另有一般味道了。家乡有养育我的风物,更有我熟悉的人事记忆。夜梦回时,总是惦记着阶梯教室里那块涂满诗词的黑板,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是不是也还会和他的老师在课间讨论“刹那间流”“我思我在”?不知道从公寓到课堂的那条路,是不是依然在春天里柔拂弱柳、那些大大小小的蚂蚁是不是还在树下安然踱步?不知道图书馆前的花树可好?不知道我的阳台上是否还有鸟雀在筑巢?其实一切都走在个人无法度量的路上。
 
  想想又好笑,在文悦禅师的眼里,我这般纠缠大约也是“苦问津”的一种了吧,其实群峰消雪的北地或林幽鸟语的南国,岁月变迁的孤独或历史迭代的惆怅也都只存在于哲学、文学或美学里罢了,生活只是悠悠然的存在于众生的此时欢喜。在江南,就钟情于春水碧于田的赏心悦目;处塞北,就磊然在风过林梢的英姿飒爽吧。
 
  还是西川灵龛说的好,诸佛再好,也在身外,万物自然,才是佛性所在。你可以“独上洛阳桥”凭吊“金谷园中柳”;也可以“把酒东风”期待“明年花更好”。万千般扰扰心态中,唯独不变的是“春来草自青”的无挂无碍。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