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乡情)

　　我一个人走在长长的弄堂里，弄堂口有一群人打着蒲扇三三两两笑谈着什么；井台边几个女人正在换衣，有说有笑；再往里，有个老头儿躺在藤椅上，旁边煤炉上未烧开的水顶得茶壶盖上下“突突”地颤动；隔壁院子里几个孩子围着坠满了香泡的香泡树鞭炮边跑边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忽然间，一切渐渐模糊，飞速地在我眼前划过，离我越来越远……然后，骤然惊醒，屋子里只听得到空调发出的呼呼声，屋外昏黄的灯光洒进窗子……

　　记忆中，弄堂口有一家小小的杂货铺，一到夏天，那个散发着甜腻的冰棍和汽水儿味道的冰柜成为了孩子们的心头爱。我和姐姐会打开我们存了很久的储蓄罐，数出几个为数不多的硬币，逆着弄堂里凉快的夹堂风满头大汗地买一瓶玻璃瓶装的汽水，甜甜的，凉凉的，喝空了的瓶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芒，这也许就是我记忆中夏天的味道和颜色……

　　弄堂里有一口井，井水冬暖夏凉，是主妇们洗衣择菜的好去处。在这样炎炎夏日的清晨，往往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女人，赤着脚，拿着水桶从井中提起满满的一桶水“哗啊”倒进大大的脚盆，溅起水花无数……勤快的女人们总要在井台边耗上一大个早晨，终于拿着用泡的发白的手拿着脚盆，提着水桶，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回家，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脚印……大人们总不许我们这些小孩子独自靠近井台，而编排出不少光怪陆离的故事来吓唬我们。但总不乏有些胆子大的孩子在凉快的长满青苔的井台边玩耍，最后被自家的大人骂骂咧咧地揪回了家……那时的我喜欢蹲在母亲身边看母亲洗衣，母亲会打水上来给我洗脸洗手，沁凉沁凉的格外舒服，然后把脸盆里的水“哗啦啦”冲在脚上，带着丝丝凉意的井水调皮的跳跃在白胖的脚背上，顺着指缝流走，也带走了难耐的暑气……

　　夏日的傍晚，是孩子们洗澡的时候，外婆会搬出家里的大脚盆，让我坐在里面，冲水，打上肥皂，她总摸到我的痒痒肉而让我一边笑一边躲，每每都差点人仰马翻，惹得外婆好阵笑骂，好不容易洗干净了擦干，再擦上痱子粉或者抹上花露水，穿上小褂子，我就解放了，撒丫子往外跑……

　　还有隔壁家喜欢种花遛鸟的爷爷，每年栀子花开的时候，他总会剪一些送给我家，外婆会把花插在玻璃瓶里放在屋内，整个屋子里都是好闻的花香，就连梦里都能听见栀子花开的声音……

　　外公在闲暇时，总会搬张小凳子坐在他亲手种下的香泡树下，把煤屑搓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小煤球，或者捧着茶杯眯着眼睛惬意的听着院子外的各种声响。我有时也会乖乖地坐在外公身边，但弄堂里一传出小贩的吆喝，比如磨剪子啊，修伞啊，修藤椅啊，我就会咻的一下像兔子一样窜出去看热闹去了……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那个充满彩色记忆和人情味的弄堂，住进了冰冷的楼房，也鲜少再回弄堂了；再后来，外公去世了，外婆也搬出了弄堂；最后弄堂里的人走的走，搬的搬，连弄堂也被拆掉了，而弄堂里发生的一切都渐渐化为阳光下四处飞舞的尘埃，“呼”的一下被风吹散了……有些飘进了我的梦里，而有些就这样消逝了，不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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