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住（一百一十八）

 

 

　　马东方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给他安排了如此艰巨的任务，这样的事于他是平生头一遭，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他感到惊骇。如果说姥爷姥姥的离世让他感到难过的话，那么二姨的轻生更让他感到悲哀，他感到恐惧，他没想到生活有如此阴暗不堪的一面，简直是面目可憎，他对二姨父充满了痛恨，虽然他和二姨的感情并不深，但是毕竟是他的亲人，是母亲的亲姐姐，他觉得周利民就是​衣冠禽兽，就是杀人凶手，他真想找他理论一番，但是他是晚辈，没有母亲的命令他不敢擅动，不敢自作主张。他还生活在母亲的呵护下，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这一刻，他很想变得强大起来，他想到了独立，他想到了恋爱，他想去保护一个女孩子，他想，他是绝不可能伤害她的，他要尽全力呵护她，给她幸福。周伟杰不禁面红耳赤起来，他的心咚咚地强有力地跳动着。他想到了花筝，他的大学同学，中等身材，容颜娇美，给他的印象很不错，在学校的时候就想追，却没敢，只偷偷地远远地跟踪过两回，始终没敢靠近。他想，这算不算是暗恋呢？是单相思吗？他变得心猿意马起来，他很想打听她的消息。马东方看到何飞燕双目紧闭，一脸憔悴，心里生出怜悯，他悄悄地来到病房外。

 

　　马东方翻看着电话簿，他的手机里并没有花筝的电话号码，他找到了​一个和他要好的同学，他没暴露出心思，没有直接要花筝的电话，而是拐弯抹角地要了全班同学的电话。毕业的时候，他们是照了毕业照的，而且都留了电话，还制成了电话簿，可惜他没有带在身边，被遗在了家里。那个同学很细心，他竟然把电话簿拍了下来，存在了手机里，马东方开心的想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马东方很快就找到了花筝的电话，他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想拨却又不敢，他不知道花筝对自己有无印象，做了四年大学同学，却连一句话都没讲过，听起来都让人难以置信。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好幼稚，整天就知道和同宿舍的同学来往，和别的同学竟然没什么接触。等到毕业了，他才如梦初醒，但后悔却晚了。他担心花筝对他根本没什么印象，但是却难以拒绝内心的声音，现在他已经毕业了，更成熟了，也该恋爱了，他可不想要父母介绍，他想自己谈恋爱，找个喜欢的女孩携手一生。花筝​就是那个他想牵手的女孩。花筝的身影顽固地盘踞着他的心，他觉得一刻都不能等了，说不定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想到这，他的心疼了一下，他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不再犹豫了，他用颤抖的手拨响了那个号码，他立刻就记住了号码。他紧张地等着电话，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时间变得万分难熬，每一秒钟都变得漫长起来，他屏住呼吸，眼睛盯着手机，仿佛要把手机盯出个窟窿。那个号码在屏幕上跳动着，在响了好长时间后，终于接通了。马东方把手机放在耳边，手心里全是汗，电话里传来一声很温柔的声音。

 

　　谁呀？请问你找谁？

 

　　我，我是

 

　　你到底是谁？怎么不说话呀？

 

　　我，马东方，你记得吧？

 

　　哦，哦，马…东…方？对方显然在极力回忆

 

　　想起来了吗？我们是同班同学。马东方提醒对方。

 

　　哦，哦，好像有点印象，你找我有事吗？

 

　　看来花筝还蛮善解人意​的，她或许根本就不记得有马东方这个同学，亦或根本没什么印象，但是她显然不想让马东方感到尴尬和失望，她的声音是那么轻柔，仿佛人就站在马东方面前。

 

　　我，没，没什么事，马东方有点张口结舌。

 

　　真没有事吗？有事快说啊，不然我要挂电话了，我正有事呢！

 

　　有事，我，你，你现在在哪？

 

　　我吗，我在苏州啊！我工作了。

 

　　你怎么会在苏州呢？

 

　　我的家就在苏州，我回家了。

 

　　哦，是这样啊，怎么不来南京呢？

 

　　南京？南京好是好，可是我更想待在家乡。

 

　　啊，哦，我以为你会在南京呢！那么多人想来南京呢！

 

　　你在南京吗？

 

　　我在啊，我想在南京找工作的。

 

　　嗯，那好啊，在南京不错啊。花筝的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那水就在马东方的心里荡漾开了，泛起圈圈涟漪。马东方的心里也柔软的象棉花，他感到有一种温温的异样的情愫，他竟一时呆住了。

 

　　喂，喂，在吗？说话啊！

 

　　奥，我，我想去苏州看看你，可以吗？

 

　　对方停顿了几秒钟。

 

　　哦，可以，当然可以，欢迎！

 

　　那好，我过几天就去，你等我电话啊！

 

　　嗯，你来之前打电话给我，我这些天正好在呢。

 

　　好，一言为定！马东方反应倒也快。他很怕她拒绝或反悔。

 

　　挂了电话后，马东方的心脏还狂跳不停，她竟然答应了，她答应了，马东方猛地向前伸出拳头，一副胜利的得意模样。他简直是太惊喜了，这可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啊，目标选对了，还在乎有多少困难吗？马东方觉得自己激情勃发，恨不得马上飞去苏州，一下子出现在花筝的面前。然后呢？然后怎么办？马东方又没了头绪，他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好想出下一步，下下一步。

 

　　马东方站在走廊上，双手扶着阳台边缘，他要稳住自己，他要仔细谋划谋划。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马东方有点不耐烦，觉得这个电话来的不是时候，他不想被人打扰。可是，母亲的电话他能不接吗？虽然母亲大他二十多岁，却还象个少女般，声音姿态还是那么活力四射！他搞不懂，为什么时间就没有在母亲身上留下痕迹呢？他想母亲年轻的时候一定很迷人。马东方觉得母亲更象是自己的朋友，他感到亲切。何晓菲告诉他，明天上午十二点之前，她就能赶到南京。马东方问父亲来不来，何晓菲说，暂时没定，得等到晚上才能定。马东方对父亲的感情不如母亲深，他不是很希望父亲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缺少父爱，父亲总是缺位，母亲倒是给了他很多关心和帮助。​他觉得母亲更象是扮演父亲的角色。母亲能来，他当然高兴了，他就可以解脱了，整天面对一个病人，又是要轻生的病人，他感到压抑，感到郁闷，长辈的事他怎么好过问呢？只有长辈们来解决更妥。

 

　　马东方感到释然了很多，他肩上的担子很快就能卸下了。马东方纳闷为什么周利坤不见踪影，他去了哪里？为什么电话打不通？他问二姨，二姨却什么也不说，他只好等母亲来了，或许母亲能知道的多些。

 

　　马东方回到病房，二姨已经沉沉地睡着了，眼角的泪痕仍在，马东方想帮她擦擦，又怕惊醒她，就没动，他也歪在旁边的椅子上打起盹来。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病房里的灯亮着，走廊里的灯也亮着，医院里二十四小时都亮着灯，人来人往不断。安静下来的医院里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安静和温馨。有些人是喜欢待在医院里的，因为医院里只有病人和家属，那些恼人的事务在医院里都放下了，病人安心治病，家属安心看护，医生和护士虽然不认识，但是大多很敬业，态度也温和，白衣天使的称呼在他们身上还是能得到体现的。医院在某种程度上真的是个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