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哀帝断袖

　　题外：旧年短文，因读书翻出增补

 

　　有汉一代，后宫擅权，似乎是习以为常的事。

 

　　前有一个成帝与赵飞燕、赵合德的龌龊事已经足够荒唐了，其后嗣位的短命哀帝一样大书了不太光彩的一笔。

 

　　哀帝刘欣乃成帝兄刘康姬妾所生之子，父早丧，由祖母傅昭仪抚养长大，袭封定陶王。也经由祖母一手运作，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终被没有子嗣的成帝接纳，立为太子继承大统。但这个继位的年轻帝王比自己那好色的大伯也没好多少。年少读书，觉得刘欣真是天上掉馅饼给砸傻了，江山来得太容易，也就想不到要好好珍惜这本不属于他的王位。如果仅是他难有作为倒可以理解，毕竟其时汉室内外已经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了，外戚的擅权，政令的多变，权臣的机诈，也不是这个“名不正”的帝王所能扭转的，虽然各种谶纬之说层出，但扭转乾坤的时机也许还未到。

 

　　汉哀帝在位，最出名的就是让可以溯源至战国的龙阳之好，走向极端。魏王为龙阳君不过举国“禁论美人”，汉成帝宠信张放，也就斗鸡走狗、寻欢作乐；哀帝则大不同，不仅大张旗鼓地对这个不足弱冠的董贤，“一月三迁”，成为可以自由出入禁宫的皇帝近臣；而且董贤与其妹、其妻可以同侍帝王左右，难怪蔡东潘用了一句“俗语叫和窠爵”。虽说九五之尊可以为所欲为，但听来总是有点有辱人伦。

 

　　于是乎，“断袖”一典就有了来源。哀帝宠幸董贤到了同榻卧起的程度，白话一点就是他董贤可以和皇帝睡在一张床上！史载董贤大白天和皇帝同榻眠，皇帝醒了他没醒，而且他还多少睡姿不雅的（笔者臆测）压住了皇帝的袍袖，然而令人瞠目的是帝王居然轻手轻脚地一剑划断衣袖而起身，就为了不惊醒这个据说六宫粉黛见之自惭的董贤。这份体贴恐怕也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而且皇帝对其的赏赐中除了不计其数的珍宝钱财外居然还有宫中禁卫，而汉代朝吏按制是“家不藏甲”的，这位皇帝居然随随便便地拿护卫宫禁皇室的兵卒做了一个幸臣的护院家丁。由此看，二十二岁的董贤能无功无劳一跃荣升为大司马，位列汉代最显要的三公之一，其妻弟父兄皆荣耀备至就不是奇怪了。所以，史书说他的一切待遇几乎已和帝王无异，而且继位后就一直莫名多病且无子的哀帝确实曾有意将别人送给自己的江山转手送给这个不知何德何能的董贤。

 

　　然而，没有白吃的午餐，造化的神妙正在于获得和付出在总体上总是要守恒的。

 

　　哀帝之宠太过不加节制，且不说为二十多岁的少年人在自己的王陵旁立冢起坟，更过分的是在东平王刘云被诬陷“咒诅九重”时，不是想着为自己的这位叔或伯查个究竟，而是想着如何在诬陷揭发的一众小人名单里加上董贤的名字，这样就可以对这位“宠男”赐爵封侯。

 

　　有时候想或许是汉武帝阳刚太盛，其后的数代继承人，为人做事真的难以启齿。俗话说“千人所指，无病而死”，结果的确哀帝命不久长，而董贤又没有什么高门大族可作为后台倚靠。故而，当哀帝驾崩尸骨未寒之时，他董贤就被出山主政的王莽所迫，与妻双双自杀了，更可怜的是死了还不得消停，硬是被开馆检验了一番草草埋在狱中，真是到死连方净土都不得啊。看来贫富倒不可怕，但是如果明知付出和所得严重失衡而沾沾自喜于所获之利却不醒悟，其结局能善终者怕是寥寥无几。只可惜能像尚书仆射郑崇一般慨然呼出“臣门如市，臣心如水”的公侯权臣怕是掰着指头也数不出几个。

 

　　有时候我们把批判的目光过分瞄准了汉哀帝，扒拉一下这位帝王成长经历，他那些堪称奇葩的行事作风，其实也自有其逻辑皈依。其父早亡，其母为妾，隔代养大，无权无势无依靠；闭塞的宫廷环境和缺乏父执辈的教育参与，这样的人大多有着极度自卑的心理底色，再加上一个绝对控制欲的祖母，后果可想而知。翻翻史书关于哀帝刘欣的那几页，悲哀于这个被祖母一手推上帝位的天子，一辈子也没脱出祖母的手掌心，大概一辈子对女人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也就难怪他那么地亲近董贤了，理不可宽恕，情确有可原。

 

　　突然想到有那么几年坊间风靡把棺材模型作为饰物置于案头或缀于衣物，美其名曰“升官发财”，我看啊，那些拿着棺材的人倒是该想想有一天把这东西做了永久归宿的时候，你还能拿走什么？幸运为王若哀帝，不思进取，囿于母辈，拿天下当儿戏，终百般祈祷亦轻壮而夭；尊荣盖天者若董贤，不明无功不禄德需配位之理终光鲜一时而祸至灭顶。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