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

　　从外面回来，我坐到电脑桌前，修改前段时间写的文章。女儿又回到她的电视世界。五点左右，她妈妈回来，进门的第一句话：准备一下，跟我去金鸡湖看音乐喷泉。

 

　　小孩没有反应，继续沉浸在电视节目里。她妈妈一边换衣服，一边催促她的女儿，说是昨天说好的，而且很久没去那边了。她开口拒绝：我和爸爸出去过了，不想再出去了。

 

　　中午，我和她去阳澄湖边上的一个村里摘柿子。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回来，两手空空。柿子早已被人摘光。她妈妈仍然不放弃：你每次都是这样，开始说不想去，到那边又比谁都开心。等她换好衣服，见小孩仍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的意思，就走过去和她坐到一起，搂着她的脖子。

 

　　我继续改，没有留意她们之间接下来的对话。然后就听到女儿喊：爸爸救我。我回头看一下，见到她妈妈正在假意勒住她的脖子，使她的头歪到一边。她想着挣脱，一边又叫我救她，眼睛却仍然不愿离开电视。

 

　　看我没动静，又叫着说她妈妈要杀了她。我淡淡地回答：你是你老娘下的蛋。现在你妈想要吃掉这个蛋，那也是她的权利。

 

　　她们还在闹，我继续改。忽然之间，我就听到她妈妈大叫：你敢打我？你竟然打我脸！然后又是啪啪几个巴掌声音。我转过头，看着小孩从沙发上坐到地上。两眼仍然盯着电视。她妈妈在一边气急败坏，大声呵斥，让孩子道歉。见小孩不回应，就并起四个手指，反手在孩子左腮帮上打了一下。小孩坐在地上，强忍着眼泪，还是紧盯着电视，就是不开口。她妈妈在边上威胁了几句，看到不起作用，就气呼呼地拉掉电视插头。然后把遥控器摆在桌子上，说了句：等我出来，如果看到你动这遥控器，看我怎么收拾你。接着就转身进了房间，猛地甩上门，发出轰的一声。

 

　　我看看小孩，她曲着膝盖坐回在沙发上，眼泪要流出来。我坐到她边上，搂住她脖子，想安慰一下她。她眼泪瞬间爆发。我跟她说：你妈妈真的生气了。

 

　　她反驳：谁叫她打我？我说：去说个对不起。她不说话，表示不愿意。我不想多说，也不想站在任何一边。但是我得安慰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小孩。

 

　　我就跟她说：你敢打你老娘脸，真的有种！我小时候也打过老娘，年龄和她差不多的时候。我们俩都是不孝子。有点畜生。她破涕为笑。

 

　　小时后，村里小孩都喜欢舞枪弄棒。我们会到河堆的那片槐树林，找那些长得直的，鸡蛋粗的槐树，砍下来，剥掉皮，也想做一根少林棍。看过电影《少林寺》，里面会武功的和尚都有一根少林棍，耍起来非常威风。我们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棍子就拿在手边，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和尚那样厉害。

 

　　记不清母亲那天为啥打我，估计又是因为吃饭的事。我被打急了，抄起我的少林棍就给老娘一棍子。我清楚记得打在她手上。她先是一愣，然后就说了句：要死了！我感觉惹了大祸，想逃掉，却被拉住，接下来就是一顿暴揍。她们根本意想不到，小孩会还手。吃惊，愤怒，一种权威被挑战下的气急败坏，换成谁都要大发雷霆。

 

　　小孩心情好了些。没了电视看，就过去看她养的仓鼠。我跟着过去，建议她还是去道个歉，不然后面没有好日子过。她给仓鼠的碗里放了些大米，然后不耐烦地说：好了，我去就是了。

 

　　打开门，身体留在外面，伸进半个脑袋，对着她妈说了句：对不起。马上关上门。她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想糊弄一下。我真担心她这种糊弄的人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