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葛

　　寒假，我借了一本俞敏洪的书籍《不负我心》，刚看了一页，父亲的电话来了。

 

　　父亲一开口便找我借钱，数额是两万。我沉思片刻，问他和母亲离婚后近二十年一个人的状态，我和他有没有经济的瓜葛？父亲说没有。我又说，他现在又再婚了，身后还有一群人，我会不会跟他有经济的瓜葛？父亲明白了我的意思，挂了电话。

 

　　借钱？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借钱？借钱总是不光彩的事情。人都有难处，或许有时候真的需要借钱。但我实在想不出父亲有借钱的理由。他年逾古稀，每月有5000的退休金，身体很好。他一不买车二不买房三不投资，没有女儿读书，或者儿子结婚需要彩礼，他借钱干嘛？

 

　　父亲一定很失望吧，早年他工作的单位破了产，他四处打工供我读完大学。如今，我工作20余年，工资蹭蹭涨，多少还有一点积蓄。他提出的两万，对我而言，简直是毛毛雨。他完全没想到，我都没问他借钱做啥，就直接拒绝了。父亲放下电话，一定是难过加沮丧，会不会老泪纵横？

 

　　后来，姐姐知道了这件事，她说，你这样说，他听了感觉就是有钱也不借，好伤心啊！你就不能先问问他做什么用的，然后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姐姐的意思是要我拐弯抹角地婉拒。我如实相告，我们的老父亲，一辈子没有原则，从来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自己的钱全贴济别人，贴别人贴光了就想到我了，听到就火冒三丈，所以也就没有来得及组织语言找到好措辞。

 

　　从内心而言，我不想和父亲有什么瓜葛。

 

　　清明节来临，父亲又来电话，说幺幺（父亲的老婆）接我和儿子去建阳坪山上玩玩，我立马说儿子有培训班可能来不了。父亲那边声音高了十分贝，培训班培训班，永远也上不完，不想来就算哒。我真是不想去啊！假期,幺幺的儿子们，孙子们都要聚一起，人多啊！好累呀！我不知道叫我的儿子喊他们喊啥?我也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些啥？美好的假期，不是应该放松放松，看看书，补补觉吗？

 

　　姐姐又来电话了，在她听说我不准备去父亲那儿聚聚之后。姐姐说，他接你了你还是要去啊！我还没发话，姐姐又说，你想啊，父亲已经73了，虽然现在身体还好，老了哪说得到呢？如果哪天不在了，化成了一股青烟，你坐在那儿想，父亲曾经接你去玩你就没去，没准儿又会后悔自责，你说呢？我说，老姐，我真佩服你劝人的口才！姐姐说，有前车之鉴，刘姐（姐姐的朋友）一提起她的老爹就眼泪纵横，所以，我们要做好一点，不管怎样，他都是我们的爹，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以后我们都能睡个安稳觉哟。我说，好的好的。

 

　　我带着儿子来到了建阳坪山上，这里绿草茵茵，空气清新。我和幺幺的儿子儿媳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浅浅得寒暄。倒是我的儿子，很快和幺幺的孙子们打成一片。

 

　　第二天，幺幺到邻居家打牌去了，他的儿子们开着车带孩子们兜风玩去了，家里只剩下父亲和我。

 

　　父亲说，你的幺幺想投资入股跟着别人搞一点事，差两万块钱，又不敢跟儿子们说，怕他们反对，说你的嘴巴紧，先找你借了然后分红了再还给你。我说，老爸，我不仅嘴巴紧，我钱袋子捂得还紧些！父亲说，幺幺也没想到你会不肯借，后来这事错过了也没搞成。我说，老爸，你把自己的钱要管好啊，老了还搞投资，肉包子砸狗吧，我不说了，只要不攀扯我就行！

 

　　攀扯？父亲扬起眉毛，你儿子一岁到三岁，是不是我给你招呼的？那不是攀扯我？你有没有给我开工资？

 

　　我还真没想到父亲会拿这件事来说，看来他没借到钱，心中余怒未消。我明确表示，工资没开账记着，你还怕我还不了你的情？你现在有钱身体好，周围的笑脸还比较多，等你哪一天不爽了，伺候你的除了我和姐姐，没有第三个人，你等着瞧吧！

 

　　第三天，我带着儿子要下山了。幺幺叫父亲把冰柜里的盐菜和花椒收一些让我带着。

 

　　父亲在冰柜里捣腾的时候，我正站在旁边，父亲说，你找个袋子装些洋芋和红薯，我叮嘱父亲少装点，便出去了。

 

　　到古夫下车的时候，我发现两个袋子特别沉，我和儿子齐心协力，才提上楼。

 

　　父亲帮我装的东西，除了幺幺说的盐菜和花椒，还有两块座子肉，一个猪蹄子，还有猪肚子和猪尾巴。

 

　　天哪！父亲自己做主把这些东西都送给我了，幺幺知道了怎么办？

 

　　得打个电话！父亲接了，说，你放心吃，你幺幺去古夫做事去了，一时半会儿不得回来。我说，你偷偷摸摸地送我东西？哪天她回来了问起来呢？父亲嘿嘿地笑，如果真的问起来，我就说谁谁谁亲戚来了，我煮了他们吃了。

 

　　父亲送的肉肉整齐地码在我的冰箱，不敢动，心中隐隐不安。

 

　　过了几天，儿子拿雪糕时看到了猪尾巴，嚷嚷着要吃，我只好弄了他吃。儿子开心地啃着猪尾，一边说，他明年还要去外公那儿去玩，还要和那几个哥哥玩。我听了，五味杂陈。

 

　　这件事最终被幺幺知道了，我从姐姐口中得知。姐姐说，幺幺在古夫做事只做了三天就回去拿东西，然后在宜昌的大儿子请她送户口本下去，她就想着把猪肚子和猪尾巴带下去给孙子吃，结果在冰柜里翻来覆去就是没找到。我说，父亲说把肉都给我了，然后幺幺很不高兴，吵了一大架？姐姐说，具体情况也不知道，不高兴那是一定的，她会觉得父亲瞒着她不知道给了我们好多东西哩！姐姐说，父亲给她打电话说得趾高气扬，说两头猪都是他出钱买的，他想给谁就给谁。我说，这么多年，父亲讲狠话的习惯一直保持着。姐姐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你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不要再提。

 

　　怕父亲重蹈覆辙，我还是准备挑明了说。

 

　　那天，父亲来到古夫，夜幕降临，我和父亲坐在昭君广场。

 

　　我拿出手机，翻到我的工资信息，我说，老爸，我现在拿到手工资是6440元，其他如住房公积金和医疗都是另外的。父亲说，教师的待遇越来越好了。我说，老爸，我现在的收入，如果想吃点什么，比如猪肚子，猪尾巴，我一定可以自己去买，你说是不是？父亲望着我，表情复杂。我决定再补充一句，让他完全明白。我说，老爸，我不需要你给我送任何东西，如果你和幺幺在家里闹不和睦，才是我不想看到的。

 

　　后来姐姐说，我们的老爸，现在组建了新的家庭，看到幺幺一心惦念着她的儿子们，很有感触，就开始惦念起我们来了，早知如此，唉！

 

　　是啊！那些曾经在一起的岁月，他是多么想逃离，他跑得那么快，跑了这么远，我们追不上望不到了，他竟然又在回头看，回头找，一生也没走出心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