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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微雨忆小舅

发布于:2022-04-18 17:4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黎明
 
  杏花微雨时,春意正阑珊。
 
  小舅的坟墓,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堆,无人守护,无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荫蔽,它们凸起在路边的半山坡上,四周杂草丛生,余晖下,山花野草迎风摇曳——
 
  去年四月上旬的一天,我买了一些水果去高阳镇看望小舅和舅妈,大吃一惊,大半年不见小舅,我竟认不出他的模样:头发全白,枯瘦如柴,颧骨高挺,两只无神的大眼,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更不能想象的是,小舅已经不能自如行走,去卫生间需要舅妈两只手拖抱,一步一挪,稍有坎坷便上不去。舅妈说小舅长年喝酒已经伤了肝脏和神经,却固执地不去住院治疗。
 
  小舅去住院了,在我母亲的坚持下。小舅性格古怪倔强,总是嫌弃舅妈唠叨,和两个儿子也是话不投机,但他却很听从我母亲的话,一辈子的姐弟情愈久弥深。躺在病床上的小舅特别瘦弱,说话有气无力,多年前那个英俊潇洒,精神矍铄的小舅,消逝不见。岁月无情,病魔无情,陪坐在小舅的病床前,相对无言,小舅老了,还生病了,再多的语言也不能减轻他的痛苦,抚慰他的内心。
 
  诊断出来了,小舅得了酒精性肝硬化,常年喝酒让他的肝千疮百孔:变了色,缩小,破了洞,不能正常造血。医生很平静地描述着小舅的症状,很严重了,终生与药相伴,至于能活多久,看他的造化吧!医生没有说出那个我们害怕听到的字眼。我们都渴盼通过药物治疗,精心休养,小舅会一天天好起来!
 
  年轻时的小舅是一个高大威武有能力的人。他在乡镇机关上班,脑瓜灵活,工作勤勤恳恳。那时他一个人上班挣钱,舅妈在家带两个儿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小舅对我的外公外婆也很孝顺,常常在乡下买新鲜的猪肉和鸡蛋带给他们吃,也会分给我们一些。记忆中的小舅,乐观开朗,笑容满面。那时的小舅就是家里的擎天柱。
 
  外公外婆日渐衰老,儿子们渐渐长大,小舅遭遇了单位机构改革,频繁的调动让他身心俱疲,他渐渐不满现状,索性辞了职和单位脱钩。失去了工作的小舅心理有些失衡,又感觉到人情冷漠世态炎凉,开始喝酒麻醉自己,渐渐地就上了瘾。
 
  儿子们找了工作,成了家,能打理自己的生活,舅妈也加入了一个做饭的队伍,有一定的收入,小舅的生活压力不大,但喝酒活活整垮了他的身体。舅妈说小舅喝酒不节制,顿顿不离酒,每天不少于一斤酒,有时半夜三更还悄悄起床,找一叠花生米下酒。他只爱喝酒,不好好吃饭,只吃肉,蔬菜水果都不尝;他喝浓茶,泡一杯浓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烟一根一根地抽,从不出去转转。舅妈抹着泪,我一劝说他就破口大骂,说我被钱迷了心窍爱财才不准他喝酒。你小舅腿子痛得走不动,十斤酒提不起,就买五斤,五斤酒提不起,就买两斤,现在上不了街了,就打电话请别人送。你小舅是聪明人哩!我们都不给他买酒,他也能喝到嘴巴里。
 
  小舅病入膏肓,我决定每周末抽半天时间去看望他,毕竟见一面就少一面。从古夫镇到高阳镇只有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这个想法却不能如愿。有时候,周末我有活动加班,有时候,周末我要随大部队去走人家,有时候,儿子的培训班我要陪课。如此近的距离,我再去看望小舅又是两个月之后。这几个月,小舅默默承受着的打针,吃药的痛苦,脚肿了要消肿,有腹水了要抽取。他不呻吟,也不抱怨,默默承受,他固执地喝酒这么多年,唯有为曾经的执拗埋单。
 
  生病的小舅,牵动着一大家人的心。年逾花甲的舅妈不仅承受着精神上的巨大压力,每天还要无微不至地照顾小舅,日夜难安。小舅睡着了,她拿出针线,亲自为小舅缝制老衣老鞋,压低声音和亲友联系墓地等事宜。年逾古稀的我的母亲每天来回坐车探望,亲自喂小舅吃下小半个包子,三勺稀饭,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小舅的两个远方工作的儿子,还有侄男侄女外甥,工作之余,都去看望。我们去了,小舅很开心,聊着聊着就忘了病痛,我们走了,小舅空洞的眼神更加绝望,他一个也舍不得,他也希望自己多活些年,多看看我们,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变化。
 
  冬去春来,绿草茵茵,外婆老屋后山的杏花,繁花丽色,胭脂万点,红云朵朵,格外耀眼。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的小舅,悄悄地闭上了眼睛,未留下只言片语。他离开了他熟悉的老屋,离开了老妻故友,彻底摆脱了病痛苦楚,飞去了遥远的天国。氤氲在悲伤的音乐声中,我们久久无言。从此,母亲没有了最亲的小弟,我也失去了最疼我的小舅。往事如烟,亲亲小舅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微雨落清明,思念最绵长。莲漏三声烛半条,杏花微雨湿红绡。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能做到的,唯有珍惜!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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