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

　　自从检查出怀上了宝宝，忐忑之心多余喜悦，担忧事出有因，我是一个35岁的高龄准妈妈，看到了很多报道，关于高龄产妇的危险，生出畸形儿的机率，这些负面的东东充斥着我的大脑。十月之后，一个健康的宝宝托在手心，估计我这颗忐忑的心才会回归胸腔。

 

　　怀孕初期，最难受的事是刷牙。牙膏还没碰到牙齿，一股味道就让我的胃翻江倒海。我屏住呼吸，三把两盏刷完牙，硬是趴在马桶干呕十分钟。晚上，痛苦的刷牙过程重新演绎。接着，我换了几款贵一些高级的牙膏牙刷，结果也是难受至极。我对老公说：刷牙太累了，不刷又不行，你说咋办？老公望望我，轻描淡写地回答：估计都有这么个过程，你以后让我先去卫生间洗漱，你弄半天，我上班就要迟到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以用这句话来形容老公。女人怀孕生孩子天经地义，描述太多自己的感受，显得矫情。怀孕初期，老公仅陪我做过一次产检，他听到医生嘱咐头三个月不稳定，尽量不坐车不骑车不颠簸不服药物。他记住了，他没收了我的电动车钥匙。有一次我有点小感冒，他熬了生姜买了金银花露，不准我买药。还有一次，我洗了一堆衣服，他主动端到阳台上晾晒，因为医生举了一个例子，说一个准妈妈因为晾晒衣服用了力而流产了。记忆中，老公就做了这样三点事。三个月后，老公觉得我已经进入安稳期，没有什么事还是需要他插手的。他不愿意分担家务，更不想听我唠叨。

 

　　既然没有人把我当孕妇，我也只有表现出女汉子的一面。每天去上班，我穿梭于教室和实验室之间，带着孩子们做实验，腹部渐渐凸起，走路不便，下楼梯更是谨慎又谨慎，因为孕育新生命，却还有一个明媚的心情。周末，如果饿了，我就到超市去买菜，选择新鲜的大骨，选择合适的作料，回家煲一锅美美的大骨汤。如果困了，我就美美的睡一觉，醒了，看看书，听听音乐，或者再去买一些水果，榨一杯鲜美的果汁。老公呢？他除了上班，就是斜躺在沙发上喝茶，看战斗剧，似乎没有即将初为人父的喜悦，厨房袋子的米已经见底，三个垃圾桶的垃圾已经满满当当,因为眼睛里没有事，所以一切就相安无事。

 

　　孩子发育得很好，我去检查看了B超彩超，他悠闲得躺在子宫里，举着拳头，眯着眼睛睡觉。一个小生命在我的肚子里闹腾，真是一个甜蜜的负担，我们虽然还没有见面，我就已经感受到了母子连心的默契。老公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工作的杂事让他愁眉不展。我突然就想起了过去的皇帝，他们有很多朝政大事，即使锦衣玉食也是担心内忧外患，他们还有很多老婆，一年之间可以让很多老婆怀孕，孩子也很多，却不清楚哪个孩子是哪个老婆生的，也不知道孩子的生日，更没参与孩子的成长。他们和孩子的联系除了基因，再无其他，想想也是无趣。女人从怀孕的那一刻起，就融入了心血和情感，辛苦孕育，陪伴孩子瓜熟蒂落，哺育他健康成长，谁说女人是生孩子的机器，男人才是生孩子的机器吧！

 

　　该来的总会来。明天就要剖腹产了，我有点失眠，夜不能寐，翻来覆去，老公在一旁皱着眉头，不悦，你这样动来动去，还让人睡么？我说，我看了报道，前几天，一个天津的高龄产妇，顺产生不出来，又剖腹，结果母子都没保住。天津这么好的城市，好的医疗，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是不是很可怕？老公斜了我一眼，说，每天生孩子的成千上万，你看了这一个事，就记住了。老公抱了被子去阳台打地铺。我辗转反侧，去阳台看看，他已经鼾声如雷。

 

　　机率是很小，可是落在任何人头上，就是万劫不复。我回到床上，打开玩具箱，摇摇拨浪鼓，听听音乐盒，亲爱的孩子，妈妈给你准备了很多见面礼，我只希望你平安健康的来到这个世界。“叮铃铃”电话来了，我一看，是公公。近一周有好些电话打进来，同事，同学，问问什么时候生？在哪里生？在哪里坐月子？虽然都是关心，却让人倍感压力，所以，好些电话我也主动没接，等孩子出生了再报喜吧！长辈的电话不能不接，公公在电话里说让我不要紧张害怕，心里放宽，他说他老了就害怕手术，一直拖着拖着，就是害怕，不得已才去做手术，结果一个麻药一打啥也不知道了，等醒了后已经做完回病房了。公公淡淡的描述着他的手术经历，我听得热泪盈眶。人，脆弱的时候，也许只要几句话，就能让人看到曙光。

 

　　第二天，我躺在产床上，那是一张硬绑绑的床，烙得背部生疼。我的两个手臂上，都挂着吊瓶，两个手腕，用布条。系在床栏杆上。我试着挪动一哈，发现很难。我朝上望天花板，竟然看到一面大镜子，能看到自己高高凸起的腹部，过一会儿，这块肚皮就会被医生割开一条大口子，那时，我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我恐惧地闭上眼睛，还是不看吧，这样血腥的场面看一眼会终生难忘不停回放。麻药医生坐在我的旁边，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我只能看见他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竖起一支注射器，一支灌满麻醉剂的注射器，朝上挤出来一些药水。那支注射器真粗呀！以前打针都没用过这么粗的注射器。下意识的，我多想爬起来跑出去！麻醉师说：你莫紧张，麻药要打在脊柱上，有点疼，你忍着点。”我说：好！我刚闭上眼睛，就感觉脊背一阵发凉，瞬间就被一种剧痛代替，感觉骨头被扎断，我龇牙咧嘴，努力不让自己喊出来，一会儿，疼痛就消失了。医生让我把右腿抬起来，我试图抬起右腿，却从镜子里看见两只腿依旧平放，大脑的信号已经不能到下半身。我看见医生用针头扎了一下膝盖，问：疼么？我看见鲜血已经从膝盖处流下，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我说：不疼。妇产科的医生已经开始操作了，我坚定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下去。我感觉有剪刀等金属钝器在我的肚皮挫来挫去，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那种感受不是疼痛，而是难受，我的五脏六腑都在被他们翻检，各个脏器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我的肠子在被他们牵扯，从原来的地方往另外的地方扯，扯到我特别难受不能忍受的时候，似乎又被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手术一步步往前推进，房间里有空调，我却是满头大汗。麻醉师看我难受，又灌了一支麻醉，这次没有注射，而是从我的后背喷洒进去，一阵凉爽过后，后背完全麻木了。过了一会儿，一名产科医生附在我的耳边说：宝宝还没有入盆，这时我们两个人要用胳膊肘把他赶下来，这个不能忍，要算劲一下，你要有思想准备。”我点头。两只胳膊肘突然压在我的胸部靠下，我觉得呼吸就困难了，“啪擦”一声，伴随胸骨快要粉粹的感受，我的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原来生产还有这种武力操作!我正准备缓一口气，就听到了婴儿嘹亮的哭声。我如释重负，任由眼泪肆意滂沱。

 

　　我看见护士麻利地包裹起宝宝，抱着过来，把宝宝的脸靠过来我看，她说：恭喜恭喜，是男宝宝，妈妈辛苦了！孩子被抱出去了，我依旧留在手术室，医生说我有好几个子宫肌瘤，需要手术切除一下，我又待了一个小时才被推出产房回到病房。

 

　　我躺在床上，全身虚脱。如果说刚才手术我还没有很疼痛的感觉，现在却是感觉哪儿都疼。腹部伤疤的疼痛，下身插的输尿管的疼痛，手臂上输液的疼痛，还有胸部的肿胀，脚趾头发麻，一起袭来，哪儿就不舒服呀！另一张床上，睡着我的宝宝，他已经被清洗干净，包裹着漂亮的毛毯，开怀大哭。这是我的孩子吗？感觉好陌生。我身上一切不爽的感觉都是他带来的，他还在那儿哇哇大哭，谁把他抱出去就好了。我突然想起电影电视剧上初为人母的妈妈，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幸福地哺乳着，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好像不那么真实哟！我现在全身都是插得管管，疲惫疼痛，哪能抱小孩？孩子的身边，簇拥着一些亲戚，大多数是老公那边的亲戚，他们围着孩子，说孩子的耳垂蛮大有福气，说孩子胖胖的皮肤白，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说说笑笑热闹无比，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下我需要什么。我觉得被子好热，也不是冬天，盖这么个厚被子？我觉得好渴，嘴巴已经全部干枯。还有，没有枕头，脖子疼。有点小失落，也不至于不开心，我的包袱已经卸了，我的作用已经耗尽，整个怀孕生子，也没有享受一天瞻前马后的待遇，不是说女人是一年的皇后吗？好在，我生了一个男孩，虽然养儿不知娘辛苦，我要他知道我的辛苦做什么呢？女人辛苦一辈子，有多少人感觉值得?好在，耳根子还清净，如果生了一个女儿，估计，还没出月子，全身的疼痛还没完全褪尽，就会有人旁敲侧击：把身体养好了，再生一个。

 

　　姐姐进了病房，她径直走到我的面前，关怀地询问：你热不热？我说热，姐姐麻利地把被子的拉链拉开，扯出里面的套子，把被面盖住我的肚子，我顿时觉得凉爽了许多，我说我想要一个枕头还想喝水，姐姐说那她得问问医生，一会儿她回来了，医生说12小时不能垫枕头，也不能喝水，姐姐找来棉签，沾了温水，在我的嘴唇上擦了擦。我的耳边充斥着很嘈杂的声音，谈笑声，啼哭声，护士进出的脚步声，我竟然疲累地睡着了。

 

　　如今，孩子已经十岁了，他长成了一个阳光开朗活泼上进的男孩。我今年45岁，陪伴他对我而言也是一件很疲累的事情。可是，我还是尽其所能，我如此辛苦地怀孕生产，若不一心陪伴他健康成长，岂不是前功尽弃？常常会怀念那一年孕育的岁月，有些日子，也许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有一定的距离，才能有一条清晰的路。常常会听到周围的女人谈论自己生孩子的经历，往往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的表情，我却从不去触碰，生孩子的经历，那些隐痛，那些恐慌，亦是冷暖自知，腹部那永远不会消逝的伤疤，彰显着身为女人的不易。不去谈论亦不会忘记，也许有这样一段经历，我们才能真正成熟，并且为母则刚！

 

　　如今，日子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孩子事无巨细，几乎都是我操心。孩子吃了三年奶粉，老公不知道奶粉牌子亦不知道价格，如果我不做饭，孩子就得饿着，如果我不给他洗澡，孩子就是脏的。孩子如今读五年级，老公知道他的教室在哪间吗？他的老师又是谁？恐怕他都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影响我还是继续和他在一起生活。这世间有很多女人，更隐忍，更任劳任怨，他们为了孩子可以完全舍弃自己，我做得并不好，但是我有标杆，我会向他们看齐。知足的是，我有工作，我有自己的朋友圈，我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应该知足。想想我结婚的时候，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知道，没有祝福，我生孩子的时候，母亲也没有到场，就心酸不已。所以，我渴望，若干年后，我和老公并排站在一起，祝福孩子的婚姻。我觉得这是送给孩子最好的礼物，为了实现这一幕，我一定会努力做好自己。

 

　　谨以此文怀念孕育之苦，祝福所有的女性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