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周末第一道阳光透过窗帘爬上床头，我睁开双眼用右手臂半支着上身，注视着窗前伫立的成熟胴体，阳光在她那纤细的小蛮腰和丰腴圆润的臀部上闪动着。这令人着迷的肉体让我昨夜肆意的欢愉，暂时忘却了与万县长的谈话。我不由得起身从身后抱住她，“娜娜，再陪我一会儿吧？”我在她耳边低语着，娜娜娇笑一声，挣脱我的环抱：“昨夜折腾了一宿，还没够呀！”我坐在床边，看着穿衣服的娜娜道：“娜娜，陪我坐会儿，说说话好吗？”正在穿裙子的娜娜抬起头看着我一脸的忧郁，走过来在我的脸颊亲了一口道：“明天我再陪你，今天答应陪孩子去湖边玩。”娜娜穿好高跟鞋走到门口回头冲我莞尔一笑道：“别忘了，明天接我呦！”

 

　　这个被我从税务局一个小职员造就成现在人人口中的欧阳副局长，扭着小屁股走出房门，虽然昨夜的销魂依旧在我的骨子里荡漾，但万县长的话又盘踞在我的脑海里了，使我感到一阵晕眩般的刺痛。

 

　　起床，简单的洗漱，新的实木家具还散发着淡淡的味道，这个专门和娜娜共度良宵的新家我才入住不久，豪华的装修，名牌家具家电我没有花一分钱，在刘老板拿到旅游区酒店建设开发项目的庆功宴上，万县长将房间的钥匙塞进了我的手里。

 

　　开着车来到经常吃早点的小吃摊，一对小夫妻面对面坐着吃着豆腐脑和油条。想当年自己刚参加工作时和老婆晨练回来，也会找一个小吃摊吃早点。我默默地注视着这对小夫妻，男的把一个卤蛋夹到女人面前的小碟子里，女人幸福地笑了。我的心里感觉一阵抽紧，赶紧扭过头对走过来的老板说：“来两碗小米粥，两根油条。”老板笑着应了一声刚转身，我赶紧说道：“给我来个卤蛋，再给我拿个空碗。”

 

　　不一会儿，小吃都端来了，我将其中一碗小米粥放到对面，把空碗放到旁边将卤蛋夹到里面，然后开始吃米粥和油条，我感觉今天的米粥特别好吃。

 

　　我喝完最后一口粥，刚放下筷子，电话响了，我一看是老婆的，眼睛一亮赶紧接住，“老——”我的婆字还没有出口，电话那头传来了讥笑的话语：“还在那狐狸精的床上呀！”

 

　　“我——”

 

　　“我大学同学的儿子刚毕业，让你给安排个工作，钱我已经收了，记着办！”

 

　　嘟——嘟——

 

　　我听着电话里挂断的盲音，凄然一笑，这个和我在小吃摊上吃早点一起为家奋斗的女人自从我当上人事局局长就变了，变成了我的“经纪人”，今天让我给她亲戚办事，明天让我为她朋友办事，办事收的钱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都转给了在国外留学的儿子和在北京上大学的女儿。而我也变了，变得不再回家。想到这儿我看着碗里的卤蛋，默默把碗倒扣在了桌子上。

 

　　吃完早点我一脸木然地开着车往单位去，“康乐洗浴城”招牌的灯光还没有熄灭，我想起了小叶那双柔若无骨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的酥痒惬意。一次酒后我拿走了小叶的初次，而小叶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也如愿以偿的到开发办上班了。

 

　　车子到了单位门口，看门的牛老头笑眯眯地给我打招呼：“刘局！周末不休息还工作呀！”我礼貌性地嗯了一声，把车拐进了左边的停车位。牛老头紧走几步对正在下车的我说：“刘局，中午我整几个儿菜，咱俩喝几盅。”我一摆手：“别麻烦了，我中午还有事。”说罢我快步走上办公楼，虽然把他的儿子安排进了国土资源局，但我不想跟他有太多瓜葛——不想看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坐在办公桌前，我怔怔地看着桌上摆放的小红旗，手里不断翻转着印有“北京大酒店”字样的火柴盒。

 

　　北京大酒店，是自己刚当上人事局局长的那一年，万县长请吃饭的地方。在饭桌上万县长塞给自己一张银行卡，让自己在文件上签字——将他的小舅子转成吃财政的正规编制。

 

　　我将目光移到电话上，往常这个时间点都会有电话打进来——请我“吃饭”的电话。但今天我知道电话不会响了，财政局的赵局长被巡视组带走，晚上万县长饭桌上的一番话，让我知道今天不会再有电话打进来，即使有电话也只会是巡视组的电话。

 

　　我慢慢起身离开办公桌，迈出办公室，走出办公楼，外边的阳光刺的我眼睛有些睁不开。我不想开车，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坐在后座上，司机问我到哪儿，我说：“沿着环城路转一圈吧！”然后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这眼前的“繁华”。“老兄，你到底去哪儿？我都转了两圈了，”司机问道。我睁开眼：“去湖边小院吧。”

 

　　湖边小院，是湖边的一个饭店，我要了小时候最爱吃的烙饼、炒肉汤，嘴里嚼着饼有妈妈的味道，“娃呀!将来有出息了，千万不能做错事，做坏事。”上大学的那年，妈妈将行李交到我手上时说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我觉得自己的嘴好干，无法将饼咽下去，低头想喝口汤顺下去，却被汤烫伤了嘴，饼在我的嘴里粘成了一团，卡在喉咙里，让我感到一阵窒息，我赶紧抓起茶杯一大口茶水下去，脸被憋得通红，眼里胀满了泪。

 

　　从小院出来，我漫步走在湖堤上，远处有熟悉的垂钓身影，我知道那是我的老领导——一手将自己带起来的师傅，正在那悠闲的享受生活，我很想走上前去蹲在他老人家身边说说话，可我不敢走上前去——自己不配蹲在他老人家跟前。

 

　　我独自走上横跨两岸的索桥，站在索桥的中央凝视着湖水，桥下的湖水已不清澈，绿的发黑，我什么也看不清。

 

　　“小刘呀！老赵已被巡视组带走了，你要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最好是什么也别说，你干净了，你的家人就有保障，你的儿女如果愿意，县里会安排，我的话你明白吗？”昨夜听着从万县长那张皮笑肉不笑脸上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我沉默了，万县长翘着二郎腿，姿势很放松，但我感到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我用力攥着手里的酒杯，然后长出了一口气，站起来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万县长，你放心，我不会连累别人的。”

 

　　“叮咚——”手机发出了短信提示音，我打开手机，短信是万县长发来的。“小武已被纪委带走，你知道该怎么办？”县编办的副主任被查，那下一个就该是自己了。

 

　　我抬头看着骄阳，阳光刺的眼睛一片白，那远处的碧波垂柳变得混沌一片。我打开手机联系人，在娜娜的名字上点了一下，当显示正在拨号时，我又挂断了电话，重新拨了一个号码，屏幕显示“老婆”。

 

　　“嘟——”

 

　　“嘟——”

 

　　“嘟——”

 

　　“嘟——”

 

　　“嘟——”

 

　　……

 

　　没有应答，我凄然地苦笑一下，我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我却希望她能接电话，就像从前一样。

 

　　我将手表从腕上摘下，看着秒针“咔——咔”的走着，走过一圈，然后一松手连同手机丢进了湖里，“嗵——”水面只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我嘴角抽动一下，抬头看了看骄阳，阳光刺的我的眼里有了泪。我纵身一跃，跳了下去，那一滴泪在这一瞬间滑过我的脸庞滴落在这万顷的湖水里。

 

　　湖水吞没了我，漆黑而冰冷，我闭上眼，让自己从一个深渊坠入另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