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代不亲

　　我和我的外公外婆是很亲密的。

 

　　记忆中，外公身材瘦小，却掌管经济大权，当家作主。他性格古怪固执，母亲和舅舅都畏惧三分。可是，外公在我和姐姐两个外孙女儿面前，总会眉开眼笑，一副讨好我们的模样。那时，外公背着我在田间散步，捉几只知了用绳子拴着胳膊腿，逗我玩。那时，外公驮着我在池塘边逗留，看钓鱼，看下棋。依稀记得，外公为了追逐一只漂亮的红蜻蜓而落入了池塘中，全身湿透，依然笑眯眯地哄我：“娃呀，别急，我回去换一套干衣服了再来抓。”母亲却是暴躁脾气，她若大声责备我，外公会立马站出来护短，音调高亢：“吵什么吵？小娃子要多讲道理！”那时，但凡我犯了错，会立马跑到外公旁躲在他的胳膊下，寻找避风的港湾。外婆慈眉善目，一手茶饭烧得香，和蔼可亲，我想仁者无敌，就是说的我外婆吧！

 

　　外公外婆和他们的家，对我有着浓烈的吸引力。上学后，生活规律，尽管我家离外婆家只有800米的距离，我们也没有很多时间去外婆家玩了。那时最开心的事，就是过节，母亲会带我们在外婆家玩一整天。我们在门前跳绳，踢毽子，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你追我赶，累得满头大汗。饿了，外婆会给我们做好吃的，最难忘的是外婆会煎里外两层黄的超薄的烙饼，酥酥的，香香的，软软的，回味无穷。外婆总是笑眯眯地忙碌着，为我们包粽子，做包子，还有，外婆总是庇护着我们不被母亲责骂，这样，特别自由，感觉和外婆在一起就是快乐的天堂日子。

 

　　上初中后，学业加重，去外婆家的机会更少了。有时候，我们站在自家房顶上眺望外婆家的方向，想象着外婆是否也站在门前的椿树下盼望我们的到来。母亲总是一副严厉的口吻：“抓紧学习，不要老想着玩，想着吃，长大会有什么出息？”长大还很远哩！我们心心念着外婆家的葱油薄饼。

 

　　好吃的我们计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地去。有一天晚自习下了，我们姐妹俩手牵手一路狂奔，跑过公路，踏上木桥，穿过池塘，就来到了外婆家的小院。四周静悄悄，外公外婆已经睡下，我们敲了敲外婆卧室的窗户，外婆立马起身穿衣：“这么晚？你妈可晓得你们来了！”我们摇头，赶紧说：“外婆，我妈不知道了，我们想吃葱油饼！”外婆顿时眉开眼笑，到厨房生火发面。我们在堂屋坐着，感觉像偷偷拿了邻居窗台上的鸡蛋，心里怦怦直跳。姐姐安慰：“已经来了么？我们去帮忙吧！”

 

　　姐姐剥大蒜，我洗葱苗，外婆揉着面团，唠叨着我们两个月没来玩了。正有说有笑，“咚咚咚”，门被拍得地动山摇，母亲的声音：“你们两个猴更子，大半夜不回家，我今天打断你们的腿。”惊恐失神，躲门背后，我们不敢吱声。外婆安抚：“没事没事，我出去开门。”母亲进屋后，举着细条子往我们身上抽，我们扯着外婆的围裙打转转，哎哟哎哟地叫，母亲放下条子，说：“回去再收拾你们。”气急败坏的母亲，外婆也劝说不好，只好让我们回家。怎么这么快就打探到消息？哦！我的同学小霞就住在我家楼下，母亲一定看见她回家了。或者，她打听到有人看见我们过了桥。唉！姜还是老的辣，我们太天真了。跪搓衣板，面壁思过。母亲一边拿着细条子挥舞，一边数落：“眨不得眼睛，总有一天，你们俩要滚到池塘里喂鱼。”哦！母亲在担心我们的安全。我忙说：“不会不会，那条路我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再说，水也不深，我会呼----”一个“救”字还没出口，我的屁股上已重重挨了一条子。姐姐掐了一下我的小拇指，示意我别吭声。母亲更生气了：“犯了错还敢狡辩，你再多跪半小时。”姐姐反思完，打着哈欠睡觉去了。我独自跪着，心里拔凉拔凉的。我亲爱的外婆，您揉了一大团面，现在怎么处理的呀？我想外婆也是彻夜难眠，正担心着我们姐妹的处境吧。

 

　　后来，进了高中入了大学，我们几乎只有过年，或者外公外婆过生日的时候，才能有机会去看看。他们很老了，头发全白，满脸皱纹，不变的是慈祥的笑容和对我们热忱呵护的心。后来，外婆外公相继去世，我们的心被痛苦撕扯着。外公外婆和他们的家，我们永远牵挂着，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能见证我们浓厚的祖孙情谊。

 

　　我的儿子和他的外公外婆却不是很亲密。

 

　　母亲当了外婆以后，脾气越来越好了，对孙辈特别耐得烦，而且，没有工作的压力，没有养育孩子的艰辛，母亲有更多的时间好好做饭，茶饭越来越精致。可是，我的儿子，总是不那么愿意去外公外婆家。他会说：“妈妈，你给我买一大盒水晶泥或者50张卡牌，我就去！”他会说：“妈妈，先把时间定好了再去，两个小时。”我说：“走一趟这么远，两个小时能玩什么？”儿子不妥协：“把饭吃完了就走！”总之，儿子不想去，去了就想走。我总是连哄带骗，告诉他关心老人孝敬老人是传统美德，儿子不置可否。有一次，看着儿子在沙发上玩小时候的积木，我因势利导：“这一盒积木，还是你外公买给你的哩，你小时候，都是外公天天招呼你背你出去玩，我们才能安心上班。”儿子放下手中的积木，抬眼望我，问：“外公引过我，我就要喜欢他吗？”我沉默。儿子又说：“妈妈，外公不来引我，我相信你会另想办法，你会把一个小婴儿单独放在家里？”是的，妈妈是会另想办法。可是，外公引过你呀，你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常去看看他呢？

 

　　儿子对他的奶奶更不亲密了，奶奶住在农村，土屋，上厕所，洗澡都不那么方便，还有，没有网络。逢年过节，我要给儿子说一大堆好话还要满足一箩筐要求，他才极不情愿地跟我们上车。儿子在奶奶家，可以说如坐针毡，还要倒计时，端着板凳守在门口，看到车辆经过就恨不得上去。我心里挺难过的，觉得孩子缺少情谊，后来我问了其他的父母，似乎很普遍，我感慨，现在物质条件好了，隔代也会越来越不亲。

 

　　那一天，我们回孩子奶奶家，车辆经过古夫深渡河，车上的一对夫妻拉上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带她回水月寺看奶奶。那个女孩上车后和妈妈拳打脚踢，妈妈有点招架不住，司机停车，女孩狠狠咬了她妈妈一口，迅速打开车门，下车，跑回她自己的家。妈妈望着她被咬红的手臂，大声责怪她老公没帮忙把娃子抓牢实。她老公淡淡地回应：“她不愿意去就算了！”这一幕惊心动魄，我心潮澎湃！

 

　　隔代真的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