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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与知足

发布于:2020-06-13 09:0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黎明

  我的母亲今年68岁,我今年44岁,母亲在24岁那一年生下了我,所以我和她一个属相,常常说属相相同的人有很多相似的脾性。母亲和我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我们却不能做到心有灵犀。我的成长历程,和母亲都是隔膜的,或者说不合。母亲性格倔强固执,自带一种生硬的气场。尽管她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但是我对她是不满意的,是不认同的。

  童年的记忆是深刻的,愈久弥坚。书上说有的人一生在治愈受伤的童年,我想我就是其中之一。有三件有关母亲的事常常盘旋在我的脑海里。

  第一件,家长会。我们读书的那个时代,是尊师重教的。老师说的话就是圣旨,学生对老师都是俯首称臣的态度,家长对老师都是俯耳恭听的姿势。在我的印象中,老师几乎没有对任何一个学生恶语相向,更不会体罚,极个别不太守纪的学生是会被大家孤立的。我们都是好孩子,象我这样学习成绩比较好又遵纪守法的人,更希望时时处处得到一个好评。可是,母亲却不愿意参加我的家长会。那时候,母亲在工厂里上班,聒噪的环境,人来人往,母亲一直心情烦躁,回到家,她就想舒舒服服的看看电视,休息休息,她觉得开家长会是没有必要的,孩子读书学习是老师的事,召集开家长会就是耽误家长的时间。每一学期,学校都要开一次家长会,要求家长全部到齐,交流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和成绩。为了让老师说我的好,我总是极力约束自己,做好每一次作业,上课积极发言,劳动最积极,考试更努力。我以为我做得好,母亲就能开开心心来开家长会。可总是事与愿违,母亲和父亲总是互相推诿,都不愿意去,最后还会大吵一架,最后父亲找附近的人下棋去了,母亲气呼呼地上床睡觉了,留下我,看着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越来越接近开家长会的时间,心如刀绞。有一次,我悄悄地来到学校,来到我们教室的后门,我看见很多同学的家长坐得整整齐齐,我们敬爱的班主任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而我的座位上,空空荡荡,课桌上摆着我的各科作业,安静地孤独着。九点多,老师和家长渐渐散了。我来到我的座位,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明天老师会怎样询问,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回答。在我找借口撒了几次谎以后,班主任似乎已经默认我的父母不太重视开家长会的事实。老师竟然没有批评我,让我难堪。我一直很努力,做一个让老师省心的孩子。事隔多年,缺席的家长会就是我童年的伤疤。

  第二件,给老师送礼物。有一年教师节来临的前两天,我们的班长提议我们每人交一元钱,用途是给我们的老师买一份节日礼物。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同学的认同。我当然是乐意的,可是我没有一元钱。我的母亲,我是很了解的,那时经济不宽裕,她的一分一厘都是有计划的,象这样给老师送礼物都是额外开支,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当然她是不会拿出来的。可是,我特别想表达我的心意,看着同学们纷纷陆陆续续把一元钱交给了班长,我是多么着急,上课也在寻思怎么跟母亲开口。我终于开口了,母亲果断拒绝,她说:“把学习搞好就行了,莫想着去巴结老师。”她说:“你怕班长吗?你不交他还敢打你不成?他拿着你们的钱去巴结老师。”她说:“你们老师比我们轻松,拿得钱比我们多多了,还忍心要学生的礼物?”总之,一元钱没有给我,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傍晚,我看见母亲把她的铁盒子拿出来数钱,有十元的,五元的,两元的,还有很多硬币。我央求道:“妈妈,你给我一元吧,我下星期不要早餐钱,可以吗?”母亲迅速关上她的盒子,锁起来。她恶狠狠地骂:“自己不吃早餐,给别人买东西,真是个贱骨头!”后来的一周,母亲没有给我早餐钱,而是早早地起来煮面条,她怕我找别人借钱去交然后攒钱还给别人。班长收了钱,买了礼物,送给了老师。当我知道只有我和两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没有交一元钱的时候,我又悄悄地大哭了一场。我想知道班长是否把我没交钱的事情告诉老师,但是我也不敢去问他。老师对我是一如既往地关怀,我的心里却很难过。我甚至想,我为什么有这样一个不通情理的母亲?她让我稚嫩的心灵布满阴影。

  第三件,一个花盆。我们的劳动老师要求我们带一个花盆到学校集体种花,老师给了一个交花盆的期限,同学们都纷纷交上来。花盆没有要求,大的小的,塑料的,陶瓷的,都行,可是我没有花盆。当我把劳动老师的要求告诉母亲时,母亲也是表现出一脸的不耐烦。她说:“你们在学校天天整些不起作用的。”她还说:“劳动老师根本就是不起作用的老师,他的话根本就不用听。”我们的劳动老师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女老师,很严厉,她每节课都在念还有哪些人没交花盆,每次榜上有名,我都难过之极。母亲天天上她的班,置之不理。那一天下午,是交花盆的最后期限了,老师说如果还不交,下午的劳动课将站在教室门外,我害怕极了,站在教室门外,一定会被班主任和其他老师看见,如果班主任让家长来学校,我怎么办?我吃了午饭,战战兢兢,不敢去学校。我突然想到母亲以前上班的老厂有一个大花坛,里面摆了许多花盆和花,现在已经废弃了,我何不悄悄溜进去偷一个花盆了。我来到那个老厂,很不幸,铁门锁着,我进不去,很不幸,花坛里有花盆,陶瓷的,都很大,我,一个十岁的女孩,拿到手也搬不动。我摇晃着铁门,呜呜呜地哭泣,我蹲下来,靠着铁门,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突然,我被一双手摇醒,是我一个同班同学的妈妈,她了解了我的处境,亲切地说:“我买了两个花盆,你跟着我去拿吧。”她把我带到她家里,拿了花盆,又用自行车把我带到学校,送到教室。我已经迟到一个多小时了,她跟老师说明了情况,请老师不要批评我。多年过去了,我仍旧记得带花盆这件事,记得母亲对我的冷漠,记得那位亲切的妈妈,记得她的女儿叫王艾华。

  我对母亲是不满意的,这种不满意也只能悄悄地藏在心底。在那个比较清贫的时代,父母能把孩子喂饱穿暖,无伤无疤地养大,如果还能读比较多的书,孩子似乎只能表现出感恩戴德,不能有丝毫的微词,不然就是大逆不道了。可是,我总觉得不管在什么样的社会环境里,父母都要在孩子面前柔软一点,温柔一点,不要让孩子的心也变得苦涩和冷漠。

  当我自己当了母亲以后,我把母亲曾经对我的态度打包并冷藏。我希望做一个让孩子满意的妈妈。当我的孩子向我提出一个要求时,我争取做到自己能站在他的立场去想问题,让他幼小的心灵一直是舒展的状态。渐渐地,我发现,当母亲很难,当一个让孩子特别满意的母亲就更难。如今,除了工作,所有的时间都在陪伴孩子,他提出的针尖一般的小事,我都想当成天一样的大事去对待,有时候身心俱疲,孩子也并不满意,并不知足。

  孩子上幼儿园了,有很多亲子活动,家长会。我总是提前安排好自己的工作,然后全程陪伴孩子参与。有一次,幼儿园的老师把班上的男孩和女孩分成小组,让男孩用报纸,针线,毛线,卡纸,光碟等物品给女孩做一件衣服。孩子们都只有三四岁,什么也不会,当然都是家长的事。我按照老师列的清单在街上购物,买了材料和工具两大袋。活动开始了,我们男孩女孩的家长忙不迭得穿针引线,孩子们坐在一边一脸懵懂,甚至打打闹闹。因为人多,教室里闹哄哄,我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我要做的是用打火机把针头烧热,然后在光碟上扎上小孔,然后穿针引线把光碟缝在女孩穿的旧衣料上。这个活动是适合三四岁的孩子们玩的吗?他们能得到操作很锻炼的作用吗?当然不能。针线穿不好,打火机有危险。最后,衣服做好了,孩子没插上手,名次却是评给孩子的。我自认为费力做好的亮闪闪的外衣,却没有得到好名次。儿子嘟着嘴巴,跺着脚:“妈妈就是个笨妈妈!”

  孩子读一年级了,他的学习和娱乐我是全程陪伴。读书,练字,讲故事,写作文,我能做到更好,做不好的,我查手机,问朋友,态度尽量做到和蔼可亲。打球,踢球,折纸,我都不擅长,但是并不影响我参与的热情。孩子小,精力旺盛,我陪着真的很累,但是我不抱怨,我坚持,只要孩子觉得开心快乐,就好。

  陪伴的日子还有很久,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比如,给孩子抄题目,给孩子朗读,培训班接送,给孩子网络答题,给孩子投票。我一直在为他忙,现在是个拼爹拼妈的时代,爹妈若是都不会,孩子就是低能儿。可是,孩子也没有表现出对我的满意,还有很多不足。

  有一天,孩子说:“妈妈,我觉得别人的妈妈比你年轻,比你漂亮,还比你温柔。”我说:“好的,年轻漂亮我已经无法改变了,我会尽量温柔一些。”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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