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车库的老太太（3）一个闷热的下午

　　几个人在楼道口乘凉。

　　已经很长时间没人说话了。

　　“小孩子，饮料给喝喝呢！”住车库的老太太突然尖利地喊起来。

　　楼间小路上，一个小孩，双手抱着一瓶饮料。象是抱着一个他喜欢的布娃娃。

　　小孩听到老太太的喊叫，没有减速，没有加速，也没有转头，只是无动于衷地继续走着。不过他一边那样抱着饮料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我们乘凉的这个楼梯道。

　　“这是哪家小孩？”住三楼的老太太问。

　　“管他哪家小孩了！我瞎促他玩的。”住车库的老太太无所谓地说。

　　“小孩子，不要跑啊！来，饮料给我喝喝！去家告诉你妈妈，你妈妈夸你奥！下次我看到你妈妈，也跟她说，叫她夸你！”她目光炯炯，挺直了腰杆，继续粗啦啦地向那小孩喊。我们望望那个小孩，也互相间望了望。小孩无动于衷地走远了。

　　“你不要跟人家小孩吓去家哭。等会家里大人来这里找，问是哪个认不得的老梅子要小孩饮料喝的。”五楼的老太太说。

　　“不会的。逗他玩的啊。”

　　车库的老太太望着三楼的老太太回答五楼的老太太。三楼的老太太埋下眼睛不看她，也不说话。五楼的老太太笑眯眯地望着她。

　　她神经质地朝四下望了下。好像真怕小孩家人找来。四周没别人，楼道外，只有烤人的阳光。

　　“给就喝一口，不给就罢。”她又说。

　　谁都没理会她，她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

　　“给我也不喝。还能真喝啊。我想要他小瓶的。”她又加上一句。

　　“就吭得，你这死老蛮子！人家买一瓶饮料，还没喝，你就想人家小瓶。”五楼的老太太笑起来，我们也跟着笑起来。

　　“四楼那家男的不是东西！”她又突然尖利地说。眼睛不看人，望着空气。

　　“吗？他家又怎着你啦？”五楼的老太太慢悠悠地问。

　　“我在我家车库门口放点小塑料瓶，碍他什么事了？他说车库给我拾小瓶弄一下蚊子！”她尖利而急促地说。原来她不是神思恍惚，只是无聊，其实感觉敏锐着呢。

　　“车库那点地方，本来就小，再放一下东西，是招蚊子。你就不能拾给外边啊？怕哪个偷你你那点小瓶的啊？”五楼的老太太望着她，通情达理地说。

　　“不拾.”她说。听着让人感觉挺别扭的。没人接她的话。真是个古怪的老太太！天好像更热了，楼梯口好像更闷了，但是谁都不想走。

　　楼梯口再闷，也比家里凉快，更比到外面太阳地挨晒好。停顿了一会，她又冒出一句：“车库里好几家都在外边放东西。破小炉，塑料插口，旧鞋。”

　　没人理她。但是气氛好像有点明朗起来。“甚东都有，他怎不说的？”她又说。

　　一下子感到神清气爽，原来如此。这老太太不是古怪，而是抵制别人对住车库的老年人的无端发难。

　　“你看你头发这样长，都把眼盖住了，也不去剪剪？”五楼的老太太好像责怪又好像关心地说。

　　“想剪的，过几天再说。”住车库的老太太回答说，脸上露出害羞的神色。过了一阵，她又说：“不问它。”

　　五楼的老太太给童车里的孙子扇扇子。

　　住车库的老太太又说：“不想剪。前边那号楼要两块钱。”

　　原来是疼两块钱。“七十多岁死老蛮子，还剪齐眉箍，也想得起来的！就一把佐起来，扎撂给后面多利亮啊？！”五楼的老太太也不点破，通情达理地说。

　　大家都笑起来。

　　“是我那庄小灵梅跟我剪的。”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眼睛望着别处。

　　三楼的老太太低着眉眼在掐手指。五楼的老太太给孙子擦汗。好像谁也不在意谁帮她的剪的头发。

　　三楼的老太太望旁边的阳光，又迅速而尖利地补了一句：“她在天能上班啊！”谁也不想知道哪个小灵梅是啥人。也不想知道她在哪上班。她这些强制发送的垃圾信息，让我们觉得烦闷。

　　“过几天还叫她跟我剪。”她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