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故事（故乡）

　　常常怀念外公外婆以前居住的四合院！

　　中间是百来平方的平地，四周都是整齐的瓦房。白花花的平地，白花花的墙壁直逼人的眼。夏天到了，左右邻舍聚拢在平地中间的大槐树下，乘凉，唠嗑，欢笑声回荡在四合院的上空，久久不散。

　　四合院里的人家特别和气，若是哪家有喜事，那必定是大家同喜；若是哪家有困难，那必定是大家共度难关；即使哪一家包了饺子，煎了烙饼，也会大人小孩都有份。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四合院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桂花姐姐比我大四岁，当我还在缠着外婆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她已经能帮父母做家务事了，而且能独自找一满筐猪草，特别的能干！那一天，我和姐姐在小河里玩水，看见桂花姐姐正在洗大花的垫单。她说：“两个小懒虫，光知道玩！”说着就浇了点水在我们身上，我和姐姐也往她浇，浇着浇着，我们就打闹起来。我们把桂花姐姐推到河里去了。看着她半天没爬起来，我们姐妹傻了，转身就跑！傍晚，母亲紧绷着脸，说：“吃过饭主动上门道歉去！”我和姐姐挨挨蹭蹭地挪到了桂花家，半天不敢敲门。吴婶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一见我俩，就笑着嚷嚷：“你们两个丫头，还很厉害了，我们桂花下不了床了，还得付药钱了-------”说着把我们拉进了屋。桂花坐在火炉旁烤湿淋淋的鞋，也不抬头看我们。吴婶吩咐：“还不去拿葡萄来吃，你多大了，还和这两个妹妹计较！”我们心里惭愧无比。

　　四合院里家家都有猪圈，有的喂两头猪，有的喂三头。白天就结伴去找猪草，讨论着哪家的猪最壮实，思忖着过年杀哪头，卖哪头，心里美滋滋的。哪家杀猪那天，都跟过年一样热闹。家家都能吃上新鲜的猪肉。

　　我上学后，便不能住在外婆的四合院了，每回放假去看外婆，外婆总会拉着我的手，述说着四合院的新闻，什么王叔的儿子当兵去了，什么兰株姐姐生了个儿子了，什么秦大爷过九十大寿了------

　　我越来越疏远外婆的四合院了，也许是有更多的事要做吧！在我的记忆里，四合院是那么热闹，那么和气，那么温暖。我以为它会永远是那个样子。

　　那天，母亲包了饺子，说：“你有好长日子没去外婆那里了，去看看她吧！”我接过饺子，疑惑地问：“就这么一碗，够吗？外婆可能不舍得吃，会给别人吧！”母亲摇摇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来到四合院，感觉很安静。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桂花姐抱着一个小女孩出来了，她看见我，似乎很意外，拖长声音说：“哟！这不是双双吗？就是你命好，现在是大学生了吧？在哪儿读呢？------”而她的小女儿正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的水饺。我们说笑着来到外婆家。我才知道，四合院里的人老的老，死的死，更多的是去打工了，现在已经很冷清了。而桂花姐还不到三十岁，却独自带着两个小孩，她的丈夫，一个煤矿工人，在一次矿难中丢了性命。桂花姐说：“光赔点钱怎么能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说到伤心处，竟流下眼泪。外婆耐心地喂着她的小女儿，也陪着叹气！

　　四合院已经停电好多天了，原因是电线杆被风吹滚了，外公把住在城里的舅舅叫回来处理这件事。远远的，舅舅吃力地抗着电线杆走来，走到大桥头时，正巧碰到了四合院的张伯。张伯便帮着抗回来了。舅舅说：“进屋喝杯茶吧！”张伯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我还忙，你给我20块钱吧！”舅舅瞠目结舌，说：“你先没说要钱啊！这电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张伯一下怒目圆瞪，顿时嚷嚷起来：“我是在桥头找副业做的，你不给钱我们一家人吃什么呀？这年头还有白做工的！”舅舅不示弱：“你看到过钱没有啊？50米要20块，你家里不点灯啊？”外公出来了，对张伯说：“你还借我们20斤米没还了！”张伯灰溜溜地走了。

　　我跟母亲说起这件事，感觉很奇怪，以前四合院不是这样的啊？母亲摇头叹气：“打工走了一些年轻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没有来源了，田也不想种。”母亲又说：“那个院子，是不景气了，别说借米，借酒借鸡蛋的也有，都看你小舅好过-----”

　　我突然觉得特别的悲凉。也就十余年的工夫，怎么就有如此大的变化呢？应该是越变越好才是呀？而外公的去世更让我感觉到四合院的寒意。

　　那天我看到了桂花姐的母亲吴婶，她五十出头，却是十分苍老，头发全白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而且神志不清。她在人群里没有目的地走来走去，一支又一支地抽烟。她已经不认识我了。这哪是我童年记忆里那个干干净净朴素大方的吴婶啊！我跟她打招呼，向她微笑，她装没看见似的径直走过去了-----

　　外公葬礼很冷清，送走客人后，母亲和舅舅惊奇地发现遗失了不少东西。舅娘说：“刘婶带她家的水桶时连我们的瓢也拿走了，我没说！”大表弟说：“杨婆婆悄悄地把蒸肉端走了两碗！”小表弟说：“里屋的烟看都看不住！”------大家都沉默了，好象都很累，不想说什么，也无话可说。

　　现在的四合院，杂草丛生，整日听见蛐蛐在鸣叫，有的人搬走了，有的人不知去向。我不敢单独去看，总是要有人相伴。前年姐姐从远方回来，看到四合院的情景，听着我的述说，竟流下眼泪。

　　兴山县外国语小学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