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的乐趣

　　租房终于一切顺利，住在小红楼已三天。风水书上说：搬家一周内，最好请亲朋友好友来聚一聚，以增加人气，有助风水。

　　想来这四室一厅的房子，就我和女儿住，人气也实在不旺，为了将来的顺利生活，下定决心，请客吃饭。

　　古语道：若想一天不安，请客；若想一年不安，建房；若想一生不安，取姨太太。后两者，想不安也做不到的。决定请客了，一天不安也没什么。

　　头天，想好了菜谱，四碟四冷，四个小炒，四个压轴，再来一个汤，一道面点，酒家中自有，不用准备，也没什么贵客，只平常玩的几个朋友而已。

　　第二天清早，七点钟，已烧好开水，梳洗得当了，昨夜似乎作了一梦，梦见请客做饭时，鱼忘了买，盐罐里没盐了。一着急，就醒了。似睡非睡直到天明。这一日的不安，已从昨夜睡眠开始了。打开窗户，清新而寒冷的空气迎面而来，窗外石榴树上满枝桠的石榴裂开着，尽情展示着满腔的果肉。几只褐色的山雀叫声欢快，在枝间飞来飞去，啄食果肉。鸟类自然早实行了共产主义，没有请客一说的。

　　拿着钱包，信心满满去买菜，一手好烹饪手艺，终有露一手的时候了。

　　去菜市，要经过双井街。小街两旁，梧桐树的枝桠在初时已被削锯掉了，只留下粗粗的树干。街面显得很开阔，也看得见更宽的天空了。街两房的店铺，有的还关着。米店已打开门营业，教胡琴的店铺内，一老头拉起了悠扬的琴声，他在等候所教的两个女学生。小街也很忙碌，有拎篮子的大妈大爷，还有一穿短裤的晨跑的中年男人，他似着两身的汗，两手端在胯上，跳蛙似的朝前跑。

　　迎面走来一六、七岁的小女孩，拉着她爷爷的手，仰着头问：

　　“爷爷，今天我六点就起来了，奖励什么？”

　　“奖励你中午吃糖醋排骨！”

　　“不行，”小女孩叫着：“我要玩电脑游戏。”

　　“好，好，就奖玩电脑游戏，说好了噢，就玩一个小时，多了妈妈要骂的。”

　　小女孩牵着爷爷的手，“快点嘛！”

　　我笑着看这爷儿俩，童年真好！我瞬间想到自己的童年，那个乡村的小女孩的童年！

　　迎面又走来一个散步的老太婆，右脚不灵活，左脚走一步，很快的，右脚却划了一个弧形，直直的，跟上左脚，同时右手朝上举着。然后左脚再前进一步，右脚划一圆弧圆，右手再举起。老太婆走得有点困难，但是很认真。很明显的中风后遗症，也算很幸运了，没有瘫痪。我想起了我的姑姑，五个儿子，有当官的，有做工程大发的，中风后半瘫痪，被送进了奍老院。姑父在世时，是个有脸面的村官，留了一些钱给她，只是被病压着，生存只得由儿子媳妇做主。

　　又遇一散步的，一大爷，左侧脚不能伸直，跟在右脚拖着走，只能推着轮椅练习前进。我唏嘘不已。迎面又迎来两美少年。十八九岁，剪着时尚的罗纳尔多的发型，染成鲜艳的黄色，金晃晃的链子围在脖子周围，T恤是名牌的，很潮的破洞的牛仔裤，两个打扮差不多，脸上一样的天下唯我最大的表情，气宇昂扬，手中握着苹果六。“这就是生活”我想道：“生活其实是蛮有趣的”

　　远处菜市场已人头蚕动，菜市早已开始。

　　小街快到尽头时，看见右侧路上，一中年男人面街而跪，头低着，头发也并不是那种缺少营养而显得毛刺状，穿着也很干净整齐，膝前放一红纸，上面写着一排排的字，大意是在安庆和外孙女为命，后外孙女外出打工，一年半未联系，求好心人救助路费，要回家等等。

　　不知会不会有人相信，我是断不相信的，如此通信发达的年代，想回家打一电话即可，汇款几个小时就到。可见，行乞也要与进俱进的，骗术也要跟着时代才行。

　　熟悉的叫卖声，熟悉的还价声，甚至熟悉的卖菜人，熟悉的拥挤。我最喜到北正街菜市买菜，这里买菜的原居民多，讨价还价不同别处，还价的笑嘻嘻，卖菜的也嘻嘻笑，没有生气之说。

　　就在前头一还价的，不成功，便掉头就走。那卖菜的改变主意了，朝那还价人喊着：

　　“一块五就一块五吧。”

　　“一块五也不买你的菜，刚才某事不同意晒。”买菜的也不乐意了，半娇嗔道。

　　卖菜的也呵呵笑，没有愠怒之色，又赶紧招呼下一个疑似要买其菜的。

　　“家里地里刚摘的辣椒唛，便宜了，三块钱一斤。”

　　“水灵灵的白菜，不打农药。”

　　叫卖声此起彼伏，我仔细审查两旁菜农的小菜，一边想菜谱，需购哪些菜。一个农妇前围着两三人，我上前一看，是卖黄瓜的，瓜上的刺很尖锐，瓜型不大，上面没有花朵，以我的经验来看，是自家菜园长的。

　　我蹲下拿起两根。

　　“黄瓜怎么卖？”

　　卖瓜人忙着称瓜，头也不抬，说道：

　　“三块”

　　“两块五，”旁边一等着过称的阿姨踫了我一下，悄悄说。

　　我立马叫起来，“你这个卖菜的，怎么当面菜就卖两样价啊？”

　　“两块五好吧，和他们一样，这都批发价了，”卖菜的陪着笑。

　　“你菜好，买的人多，不就跟批发一样嘛，”一正在付钱男人说。

　　大家轻声笑起来。

　　买好了黄瓜，又买了一棵包心菜。周日，菜比较多，我仔细搜找辣椒，辣椒一定要买乡村本辣椒种，这种辣椒味道好，最正宗，一起炒的菜才会又辣又好吃。

　　一个老大爷，正在等着来往的人来买他的辣椒，他见我正盯着他的菜，忙说：

　　“这个辣椒是家里种的，本辣椒，买点回去，腌辣椒片好吃”

　　他的辣椒看似形状弯弯扭扭的，红中夹着青，我知道这正是我要找的，顺带在他家买了一斤本韭菜。又在一中年女子那里买了两棵莴笋，紫红皮的。紫红皮的莴笋味道没青皮的好吃，但在这初冬时节，青皮莴笋空心的多，不如红皮的。莴笋过水后，加一点蚝油，味道同样好。

　　转过了小菜市，得去买肉了。去肉市得穿过卖鸡的地方，正屏息着鼻子打算快步经过时，却听着一场对话：

　　“你这鸡是不是正经本鸡哦？先说好了，不是正经的我可不要。”

　　买鸡的拎着一只大老母鸡，有些不相信地说道：

　　“绝对是本鸡，但是正经不正经，我就不太清楚，现在乡下公鸡也少，它就是想不正经，估计也不行。”

　　买鸡的哭笑不得：“行行，就这只吧。”

　　我看着那快乐的卖鸡人，眼睛很大，亮闪闪的，一看就知道是知天命的乐天派。

　　买肉也很有讲究，但很多城里人不懂，他们只吃过猪肉，却不见过猪走路，更谈不上对猪的了解了。猪有吃全饲料，半饲料，饭馆馊水，家庭养的猪等几类。那全吃鉰料的猪肉没光泽，吃起来味也不好。家庭养的猪呢，味道很好，听起来香，但由于卫生不好，总是一种毛性味儿。我最喜欢还是吃饭馆馊水的猪的猪肉，一般这种猪是小规模饲养的，卫生条件也较好，没有那种毛性味儿。

　　我在整个肉市来回挑着，先把各家的猪肉默默给打了分，然后在打分最高的那家肉案前停下，我买猪肉从不固定在哪家。我看那肥肉肉皮薄，肉细腻无比，在灯光的映照下，油光闪闪的。瘦肉肉色鲜活，红润，纹路清晰。摊主是一女人，个儿不高，正在那剁着筒子骨。估计力气不足，给人不利索的感觉。但她的案前人最多，耐心地等着她，也没人去催。这个女人干着同男人一样的活，却比别的男人干得更出色，她的肉案前总是人最多。还是自由职业好，凭能力说话，不像在我们白领职场上，男人总是领着比女人高的工资。

　　她对每个都像是老熟人一般，满面含笑打招呼。我在这个肉案上买了一斤前腿肉，两根仔排。

　　肉买好，接下来，就去买鱼了。今天决定买鲈鱼，现在是鲈鱼季节。清蒸鲈鱼也是我的拿手菜，做出来和饭店的味道也差不多，蒸好后必得要加上蒸鱼豉油才成。

　　鲈鱼我不会挑拣，活的就行，重要的是重量要在九两到一斤一肉之间，太大太小都不适合蒸。买好鱼，去买生姜和葱，生姜我只买小个的，上面带着皮。那种肿大没皮的，不能要，只有饭店才会要，省事，又好切丝。

　　边走边默着菜谱，四个冷菜：腌鸭蛋，腌萝卜干，凉拌黄瓜，卤牛肉。四个小炒：韭菜辣椒干锅莴笋酸辣包菜冬笋木耳韭黄炒肉丝。想到这个冬笋木耳韭黄炒肉丝，还是从梁实秋先生文章里学来的，那是他母亲最拿手的一道菜，食材炒熟后要淋上一点绍兴花雕是关键的一步。我已试过几次，味道确认实不错的。还有四个压轴菜：山粉圆烧肉清蒸鲈鱼白切鸡糖醋仔排汤昨天已备好，正经本鸡汤泡炒米。

　　回来的菜市上又买了半斤多的韭黄和一棵竹笋。菜和佐料是相伴相成的，蒸鲈鱼必得要豉油淋上，牛肉加上黑胡椒味道就不一样了。韭黄淋上一点花雕又别一样的味道。梁实秋先生可算是美食家了，他说的好吃，一定味道不错，但不知他母亲做出来的是什么味道，不过，女儿也喜欢吃我做的这道民国菜。

　　一切买妥之后，袋子拎在手上很沉重。在回去的路上，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依然跪着。拉二胡的门面房子多了两个小女生，跟着老师念拉着二胡，琴声断断续续的。临街口的服装店已开门了，几个年轻的女人站在店前空地上，一边吃着早点，一边闲聊，内容大抵是控诉自家婆婆，也有抱怨老公的，还有可恶的小姑子的。

　　回到家里，女儿也已经起床，并且很懂事的买了牛肉包子，等我回来吃。见我进来，接过袋子放厨房。

　　“老妈，你喝豆奶还是麦片？”

　　我一边吃着包子，喝着豆奶，一边又默念菜谱，三两口吃完，又驱车去买白切鸡和卤牛肉。

　　终于将所有材料买回家。

　　大约九点半，主妇便在厨房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