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故事

　　我刚到可以谈情说爱的年龄，就遇见了他。是爸爸的朋友介绍的。那时候，我在县城的一家小厂子打工，他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保家卫国。

　　介绍人引我们在他家的一间小屋见面认识，然后聊了聊。他的嫂子就在另一间屋和我嫂子直接切入主题：“人你们家也见了，我们两家的情况咱都互相了解了。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如果家里人对这门亲事没意见的话，三两天之内咱就给他们订婚吧！”

　　我是想好好了解了解他的。我是想和同龄人一样，多几次花前月下；多几回飞雁传情；多几番娇揉造作，儿女情长。在彼此的情感能达到默契和谐的时候，我才敢把未来放进他的手心里。只是见了一面，就着急订婚的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感觉很好。虽然有些慌恐，但是我依然在窃窃地欢喜着。这说明我不是个形像太坏的人。其实我对将来要携手一生的人，没什么要求，也不知道该有怎样的要求。同龄人都有了可以谈天说地的另一半，我也该有一个能宠着我，爱着我的人了。

　　可是订婚以后，他们家却不像其他农村人一样给女家送过节的礼品。他在信中也从未提过，也没有表示过歉意。家人很是不快，这家人真是连最简单的礼数也不懂了，以后结了婚也是难以相处。哥哥在犹豫，是不是这门亲事该散了。父亲虽然对准亲家的不懂礼数也很气恼，但是订了婚再散，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说了虽然亲家不懂礼数，女儿结婚以后也未必就是个受气的命。在父亲的朋友之中，在我的同龄人里面，因为这种事错失姻缘的不在少数。可是我们还是隐忍着没有放弃手中的红线。这一年，爷爷去世，哥哥结婚，婆家的人接到消息，就拿了很重的礼金，来祭奠，来贺喜。父亲的心里稍感安慰。

　　他比我大五岁，老人的年龄大了，所以急切地想结婚。可是他们家没有打算在亲友云集的老家举行仪式，大办酒席。作为父亲的掌上明珠，面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折。父亲实在是接受不了。父亲本来是想隆重的为女儿举行婚礼，大宴宾客的。结果只是互换了生辰八字，请了几个本家长辈在一起聚了聚了事，和赤裸裸的裸婚没什么区别。毁婚对双方家庭都很丟脸。父亲真的很想就此说不。但是他见到我那样坚决地要跟他走的神情，就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放下一脸的不快让我跟他走了。

　　对于他，我没有更多的了解，也无所谓爱不爱的。只是到了婚嫁的年龄，想把自嫁了而已。我有两个嫂子。虽然我们的生活很是节检，可是嫂子在的时候，母亲总会做些可口的饭菜，尽量让她们高兴又满意。就算是平时说话，我们也要格外注意，不能像以前那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让嫂子挑了理可不好。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只好尽量少说话，或者是不说话。我常常这样想，也许所有做媳妇的在婆家都有这样的待遇吧！结了婚的女人真的是幸福极了。

　　可是我却没有嫂子的运气。公爹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开始唠叨，东家长，西家短的，或者是自己的几房儿媳是怎样怎样的不好，或者是多年前村里的某某某是怎样怎样欺负咱家的。多年前的陈年往事，现在说起来仍然是义奋填膺。他能从早上睁开眼，一直说到晚上熟睡之前，并且每句话里都有肮脏的语言搀杂在里面。听起来浑身寒沙沙的难受，我还必须认真地听着，一问一答地支应着。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所以一顿饭他能吃很长时间。而且是天天如此，我这听得又累又困，他却始终是谈兴正浓。

　　饭菜老是那么简单，大夏天的他们家连个西瓜皮也见不着。家里就三两个人吃饭，一样的饭菜，公爹还和我们分开吃。时时处处都觉得别扭。炒菜的锅不是寻常人家用的炒锅，而是俩个把手的老式铁锅。几个锅盖更是让人瞠目结舌，是搪瓷脸盆绑了几根铁丝倒过来用的。舀水的舀子，是大铁盒插了一根粗木棍。小凳子是被截了上头的树根，或者是解木材的边角料，自己加了几根粗笨的腿而已。挺方正的椅子，不坏不烂的，公公一定要用纸板围起四周，用钉子钉好。公公缺钱吗？拥有几个孝顺孩子的老人，怎么可能缺钱花呢？他只是按照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安排着自己的生活用品而已。公爹脾气不好，不像别的农民家庭一样，闲遐时你来我往总有串门的。他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和街坊邻居争吵不休。儿女们不敢对自己的老爹说什么？只好在他们吵完以后，再悄悄地跑到人家面前，把好话说尽，请对方不要和自己的老爹计较，就把他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闹吧！

　　女儿出生以后，公婆不像其他的老人一样，对孙女疼爱有加。他们从来不抱抱孩子。也不给孩子买什么零食，做什么棉衣，一切都靠母亲帮我。不是因为女孩的缘故，他们就是这么个脾气。就算是这样，我们依然尽着自己做儿女的孝心。

　　有人说，你们结婚的时候，他们不给操持。有了孩子也不给带，整天不闻不问的，这样的老人，在他们生活不能自理，有病有灾，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们也不用管他们。我却不这样认为。他们没文化，没见识，目光短浅，可是正是这样两个不明事理的人给了咱生命，养育咱长大。这恩情比天高比海深。用丈夫的话说，他们是七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咱又不和他们一起过日子，在相处的短暂的时间里我们就顺着他，对的就照他说的做，不对的按咱自己的想法做，表面上顺着他，又能怎么样呢？我见过嫂子对父亲母亲极不尊重的样子，我知道劳苦一生的爹娘是怎样流着痛心的泪的。所以我更喜欢在刁钻古怪的老人面前格外孝顺的儿女们。在我们挑剔老人的不对的时候，也该想想，当岁月无情地带走我们的青春年华的时候，我们的言谈举止是否也符合自己孩子的心意。

　　丈夫很爱我，就在我们结合的那一刻起，他就把我融入到他的生命里，可是生活并没有因此而格外幸福。他转业以后工作单位很好，工资很高，可是赋闲的时间很多，同事们闲来无事打麻将，买彩票把自己高收入的优势全抹杀了。我褴褛的衣裳，他看不到，我因为生活的拮据痛苦的挣扎他注意不到。当外债累累，讨债的踏破门槛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卖掉唯一的住房，和那辆档次最低的奇瑞球球车。我觉得我的胸口插了一把钢刀一般痛得难受。我不止一次地想结束生命，可是始终放不下对孩子对老人的万般牵挂。不过了吧！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度日的话，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于是我一再地逼着他去离婚，我再也不想见到他罪恶的脸。可是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我不要离开他，求我不要让孩子没有亲爹的爱护。他知错了，他要用行动表白自己的心迹。让我明白，他是怎样一个良心未泯的人，他究竟是怎样的深爱着我，深爱着我们的孩子。

　　我逃到异地去打工，回避着难以面对的现实。他在老家苦苦地支撑着，应付着如狼似虎的讨债人。他在工作之余开始做生意，维持着并且是艰难地拓宽着前方的路。几年之后，我们终于迎来了生命的春天，他填平了所有的债务，还为我们买了一套更大的房子，等我回归。那一天我们一家三口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在大街上，我们要去海南，那个天空最蓝的地方，呼吸新鲜的空气。在我二十几年的婚姻历程里，一次次深深的伤害，让我怀疑当初的选择的时候，我还是坚持着，没有放弃婚姻，放弃自己坎坷的人生。最终天随人愿，在我们即将步入老年的时候，洗清了自己所有的罪恶，坦然的生存于天地之间。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真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