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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姿百态皆人生

发布于:2014-12-09 15:0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格格布入

编辑点评:一部《红楼梦》,万千大世界。《红楼梦》是社会的缩影,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只有个中人自知。


  去岁整理房间时,无意间翻出被我束之高阁近十年之久的《红楼梦》,掸去封面上的灰尘,翻开,当时读得百无聊赖之际的随性涂鸦之作仍清晰显眼。于是找一个日光散漫的午后,重新翻看,权当是打发这闲得发慌的冬日。

  想来这并非我唯一一部《红楼梦》,此前有过一部只集了前八十章回的旧版,是还住在老家那会儿一个熟识的阿婆所赠。我见到这位阿婆时,她已是身形瘦小、面容憔悴的龙钟老人,支撑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早点摊,又靠这个早点摊撑起一家人的生计。

  曾听大人们闲谈间聊起,阿婆原是上海人,上山下乡期间被下派到我们这儿。在来这个湮没无闻的小镇前,阿婆也是名风光得意的年轻女子,姣好的面容聪明的头脑又加殷实的家境,照得她的人生一片坦途。可偏偏在她最好的年龄,忽地,偌大的家就倒了,又忽地,她被下派到举目无亲的小镇,人生轨迹突然就转了弯。阿婆终究是在这个小地方扎了根。她的丈夫我是见过的,一个目光始终没有焦距,一咧嘴笑就“啪嗒啪嗒”流口水的男人。起初见他我很是害怕,阿婆就劝慰我“别怕别怕,牙牙这是欢喜侬呢”。后来我知道,阿婆丈夫是年轻时去工地干活被砸了脑袋后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关于阿婆的很多事,我都是从大人们口中得知。譬如,阿婆很有生意头脑,把自家的小饭馆经营得风生水起,后来为了照顾痴呆丈夫,也因自己身体日益吃不消,饭馆越改越小,最终变成了早点摊。又譬如,阿婆并非像我看到那样一直无儿无女,她有过一个女儿,5岁那年在自家门口的弄堂里玩耍后就再没回来过。在我习惯一个人发呆后,我有时会想,阿婆的人生是不是就像一部《红楼梦》的缩影呢?在红楼众多姊妹里或许就藏了阿婆的生命轨迹。只是阿婆把它赠与我时我还太小,一个10岁的懵懂孩童面对着味同嚼蜡的半白话文,只能是趣味索然,只半页工夫上下眼皮就干起了架。等我能看懂时,阿婆已经被上海的亲人接了回去。她曾经孤身一人来,而今同样只身离开,当真是“赤条条离去”,只是阿婆心中不知是否也如这身影一般“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再后来我随父母搬进城里,途中不慎将这部红楼遗失,遍寻不着。

  去岁冬日重捧起新红楼时,常常会想那部老红楼,觉得它就如同它的主人及里面描写的人物那般,存在过,辉煌过,然后如尘埃入土,归于平静。

  读红楼越接近尾声越是不忍详读。读到晴雯饮恨而逝心上便怅然若失,待到黛玉“泪尽归天”时只得弃书抛开,起身去客厅听父母闲聊。恰巧他们正聊到老家时的一位邻居哥哥,便询问,哥哥怎么了?一问便如五雷轰顶,原来他数月前生意失败寻死不成,如今仍在医院疗养。这个哥哥一向很照顾我,这部新红楼还是他听闻我上一部丢失后特意买来赠我,于是当父亲问我是否一同去探望时,我一口答应。

  探望的日子是个阴天。他靠在床头,起先我甚至不敢认他。圆润的脸颊已然不再,魁梧的身板也缩水不少,只有一咧嘴就漏风的牙齿仍是我所熟悉的。他示意我坐到床边,打趣我:“这么久没见,你怎么光长肉不长个啊?”见我不好意思的样子,他就同父亲一块发出粗犷的笑声。笑完了,他又一本正经地同我聊天。问起最近在看什么书时,他忽然提及红楼,并意味深长地感慨其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书,我附和地点点头,心里却并未解其所指。后来很快就将位置腾给父亲,任他们海阔天空漫谈,自己则跑到窗边,去看云层里的阳光努力冲破障碍的模样。

  当晚回去我将红楼又重头细细翻看,此前囫囵吞枣式的看法让我只对其读了个大概。谁都知道红楼是部好书,但究竟怎么个好法却不尽相同。阿婆赠我时,我只当是如雷贯耳的经典来读,后来邻家哥哥再赠,我也只为其中的悲欢离合欷歔不已。当下挑灯再读,似乎确又读出另一种味道。

  一部红楼未读完,哥哥已然出院。父亲携我再去看他时,他整个人看上去一派清爽,较先前少了几分病态,多了几分轻快。问及日后的打算,他也早已在住院期间思索妥当,把欠下的债还清后就回老家做点小本营生,过安稳日子。他向父亲叙述时平静得如同在讲别人的事情,这份波澜不惊的平稳倒有几分历尽荣辱后的宝玉的意思。曹先生虽未言明,但想来劫后余生的宝玉跟着一疯一癫二人离开时心下大概不异于“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哥哥脸上并非是堪破世事的心静,而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泰然处之”的豁达。一如我熟识的阿婆,他们的人生轨迹都如过山车一般有起有落,就像红楼众生,哭哭笑笑喜喜悲悲,由浮华跌入平庸甚至低贱。然而故事结束了,生活却仍在继续。阿婆的“上海梦”远逝,便安心嫁作他人妇,踏实过日子,哥哥的“商海梦”碎掉,就换个方向,从头再来。万象皆人生,本就没有规定人生究竟要活成什么样,又何必拘泥?老枕着左边的膀子睡酸了就换个右边的膀子靠着。倒是不论人生是高是低是好是坏,都该用最好的自己去面对才是。我无从考证曹先生是否有想表达这层意思,但确实我读到了。

  读完红楼已到今年初春,我坐在公园草坪上,任凭纷撒的花瓣落入书页间,一时竟分不清,扑入鼻尖的,究竟是花香,还是书香。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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