袜爱 第三十一章 娃娃魔头

　　白夜知道这个老头，很早就知道了。老头看过白夜，白夜小时，他经过白夜家，嘴里会念叨着：“小娃娃，小娃娃，将来的魔头啊。”白夜的母亲听到了，连忙走出来问老人家在说什么，老头反而不说话了，翘起二郎腿，说:“我没说什么呀，呵呵。”抠着鼻孔，母亲觉他这幅模样定不是什么好人，把门关了，回到家继续做着她的针线活儿，却听到老头又在说了：“小娃娃，小娃娃，小娃娃，将来的魔头啊。”母亲视为极不吉利的，又出去，不过，带了两个馒头，吃的食物果然有用，堵住了糟老头的嘴，他乐呵呵地坐着，吃着馒头，不再说什么鬼话了。

　　村里的老王家的媳妇就说过，吃人家嘴软。村里小刘家的媳妇也说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神乎其神地，事情在村子里传开了。大家都在说白夜的坏话，认为他是妖魔的转世，甚至一些激进的村民还到了村长家，对村长说：“白夜是个孽种，求村长大人请个巫师把他灭了。”你说也是的，村民迷信就算了吧，村长还这么迷信，果然请了一个，据说这个巫师还有点来头，听别人说，是城里的，当然懂得一些牛顿三大定律，哥白尼日心说，达尔文进化论之类的，还能把先进的知识融汇在法术里，这就不一般了。至少比起乡下的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六七星君，太上老翁，三清观士，整天做一些低级魔术的村鬼要强多了吧。白夜还记得，当然了，还记得母亲对他所说得当时的场景。大仙来了，先是衣着就大不一样，比起一般的人来，大仙竟穿了件西服，后面还拖了两个布条，拿了本书，书上是歪歪扭扭的符，村长带了一大堆人你在旁边观战，为什么说观战呢？因为这是电视剧里的经典场景呀，每当有鬼怪逃到阳间，正义的化身------驱魔降妖的道士就会执一把桃木剑，等着鬼的现身，口里还念念有词：“道天下，化天下，成天下。”阴气愈来愈重，道士忍不住了，他飞到梁上，舞剑，隔半柱香功夫，剑上淌着血。下来了，人家问道士咋样了，道士说：“鬼是个厉害角色，在终南山下被压了一百年，还是被我的祖师爷压的。难知，谁家不小心上山，放出了这厮，怀恨在心，定要寻我来复仇。若是一般的鬼，我早就能把他收了，只是这厮怨气太重，所以才费这般周折。”众人又问，那鬼现在死干净了么，道士抚掌会意，遥指着天边的晚霞说：“已幻化成云，日落后，就会死的很干净。”

　　再说回白夜家的大师，先把书打开。大家愕然了，原大师学术不精，临了才去抱佛脚啊。大师开口了，嘴里说着什么：“耶稣，耶和华。主啊，上帝。”大家不懂，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咒语，真可笑，后来白夜才明白，村长去城里请的大神原是一个叫“基督徒”的假洋鬼子。大师接着取了圣水，点在母亲的肚子上，又把那本书翻了一半，呢喃了大约半个时辰，对村长说：“恶魔已被洗礼。”村长不大清楚，问大神白夜究竟是不是鬼，大神说白夜是撒旦的化体，而这撒旦是最怕圣经的，又解释了刚才读的就是圣经，于是大家明白了，以为圣经是辟邪的门将，想有一本，争着抢着向大神索取，可大神说带来的就一本，还说撒旦还没震住，还得需要这本圣经，于是白夜的父亲出了两百块钱买了圣经，围观的人方才散去，大神也像是完成了一次推销似得高高兴兴回了城。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是见到唱秦腔的老头竟不知觉的想了起，说老头也真是的，一句话找来了多大的风波啊。还好父亲没学钱塘关的李靖，没用一把刀劈开母亲的肚子。幸亏是事实证明了，白夜是个健康的小孩，和所有的婴儿一样，要不，中国的东海又要没龙了。后来，卖圣经的假神父被抓了，招摇撞骗多了，哪还有不落网的。也算是给白夜一个清白了吧。

　　“老头子，当年你坑的我，你还记得么？”

　　“怎么是坑啊，你家不是还捞了一本圣经吗？”

　　“嗯，的确。圣经挺好的，你看过么？”

　　“我写的，我怎么会没看过。”

　　白夜知道唱秦腔的老头又在吹牛了。白夜笑笑，不做理会。

　　“你不信呀？”老头看着白夜不屑的表情，说着很强硬的话。

　　“当然不信了，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我才不会证明给你看呢。”老头子别开了腰间的酒，喝了起来。

　　“你的毛病还没改，还是那么喜欢喝酒。”

　　“不可居无酒么。”老头笑笑，咽下一大口，抿抿嘴，递给了白夜，“要不，你也来口？”白夜接过，饮了一口，真的是二锅头，白夜猜的没错，二十年了，一直是二锅头，味道没变过，白夜纳闷，他怎么总会有酒呢？莫非是偷的。

　　“你的酒偷得吧。你个小老头，很不老实呀，净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当。”

　　“瞎说，怎么叫偷呢，那叫捡，怎么能叫偷呢？”

　　白夜知道他从哪得来的酒了，村子里的神庙是经常供着酒的，而且这酒还不能断了。怪不得，怪不得他说是捡的呢，原来是从神像的脚底下捡的吧。

　　“你的酒是神的。”白夜故作神秘地朝老头会意，老头笑笑，明白了白夜的意思。

　　“是神的，是神的，是神赏赐给我的。”又喝了一口，一点儿酒滴在了老头的旧棉袄上，晕开了一个圈，散着香气。白夜要过来，也喝了几口。两个人谈着，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小时。

　　母亲喊白夜了，白夜去了，老头看着白夜的影子，小声的说：“小娃娃，小娃娃，将来的魔呀！”

　　跌跌撞撞地老头走了，嘴里哼着《铡美案》，一头消失在了街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