袜爱 第十八章 阴影，烛火

　　爷爷在那儿躺着，疲倦的躺着，粗重的喘息声回响在爷爷的周围，就像是爷爷一生所说过的话，现在这些话全在空中飘着，爷爷听着自己的呼吸，就像是在回忆着自己的一生。他的出生，他的成长，他的衰弱。白夜也听着这可怕的喘息声，放佛能看到一个死神，穿着黑色斗笠的死神，他掐住了爷爷的脖子，向他索要着生命的利息。

　　红色的烛火照到了爷爷的脸上，他那干枯的皮肤皱了一下，烛光晃动着，爷爷的脸忽明忽暗，就似大洋里时沉时浮的小船，一种恐惧的心理占据了白夜的心，揪住了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块肉。爷爷咳嗽了起来，嘴巴痛苦地张开，脸被无情地拉长，可是，他还闭着眼睛。

　　白夜能听到爷爷的呻吟，若隐若无，飘渺的就像浮着的一股气，这股气越来越细，越来越细，到了最后，幻化成一个点，一个回缩的点。白夜坐了上去，手指却不小心触到了爷爷腿上的骨头，这骨头像根刺地凸了出来，扎住了白夜的手，爷爷有了直觉，他努力睁开了一丝缝，看到了窄窄的白夜。他张开了嘴巴，又一次地，可白夜却听不清，听了一会，只捉到了几个含糊的字，爷爷可能觉察到了白夜的迷惑，他抓住了白夜的手。白夜被这一抓惊住了，他看着爷爷，爷爷红色的眼眶里聚着泪。

　　白夜不知道爷爷怎么了，他叫来了母亲。母亲来了，安慰了爷爷几句，爷爷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安静了下来。白夜走出了屋子，在母亲的催促下，等到了门外，母亲对白夜小声地说：“别去看了，他快被带走了。”

　　在农村，每当有老人快要走的时候，他的家人就会把这个老人单独的放到一个屋子里，而且是绝不让孩子去看的。因为乡人相信，人死是带着怨气死的，而孩子往往会成为怨气的附体。

　　白夜想说什么，可眼前却被刚才爷爷的脸占住了，白夜还在想爷爷的皱纹，爷爷腿上那块凸出的骨头。白夜没想到，疾病是吃人的，爷爷原来是很富态的，现在竟如此消瘦。白也曾看到过死亡，小时候，白夜的一个小伙伴跌进了水里，很快就沉了下去，周围的人都慌了，他们拿来了竹竿，拿来了木板，他们找了一下午，也没在深深的池底找到。这时，他飘上来了，就像睡着了一样，不过全身是白的，白夜呆呆的望着这个白色的小孩，却被父母用手遮住了眼。接着，白夜听到了哭声，溺水孩子母亲的哭声，她好悲伤呀，白夜想问问她怎么了，是谁欺负她了么，可白夜被父母紧紧地搂在怀里，白夜感到了胳膊上的一丝疼痛，白夜还感到了父母手心里流出的汗。汗黏在白夜的眼睛上，湿乎乎的贴着眼皮，白夜想拿开父母的手，却被父母捂的更紧了。那次以后，渐渐地长大，白夜知道了那叫死亡。白夜的脑中出现了白色的孩子，他在喊着“爷爷”。

　　到晚饭的时间了，白夜坐在了火炉旁，火上热着咸菜，白夜就着菜的热气，把白面馍馍置到了火边。母亲去看了下爷爷，他现在只能喝点粥了。白夜被炉里的煤球烤的很热，他拉开了衣服的链，舒适了，白夜拿筷子夹着火上的咸菜，把馍扣了抠烧焦的皮，饥饿地吃了起来。白夜回来后，这是第一次吃母亲做的饭，好久了，他一直在梦中寻找着母亲的味道，太浓了，白夜在外面一道道异乡菜的陌生气味中想念。终于吃到了，记得走的时候，母亲送他到了车上，车快开了，母亲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拦住了车，在司机不耐烦的声音里感谢地上了车，来到了白夜的座位前，从包里拿出一罐咸菜，在周围人不屑的眼神中，白夜伸出了手去接，就像接过了一个“家”。火炉里的第一块煤要烧没了，现出了灰色的暗影，白夜拿了锅，去到外面，捡了一块煤，回到屋里，换下了它。白夜继续吃着，咸菜已经热得不能再热了，白夜嗅着新煤的气味，关住火门。

　　母亲来了，白夜喊母亲吃饭，母亲没有回答，而是去脸盆架洗了手，擦干了，朝着百叶走了过来。白夜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他不想再让母亲说这件事了，于是把碗筷递到了母亲的手里：“妈，先吃饭吧。”

　　母亲坐下了，坐在了白夜刚才坐的地方，喝了一口粥，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白夜，你爷爷想你了。”

　　嗯，是的，白夜听到这句话，强忍着，他想起了小时候，爷爷背着他走着，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白夜和爷爷，爷爷指着月亮对白夜说了好多话，可白夜却在爷爷的背上睡着了~~~是的，爷爷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但是，十几年前，爷爷给白夜买的年糕白夜还没有吃完，一直珍藏在白夜的心里。

　　现在他要走了，他过了极其平凡的一声，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不知道为什么，白夜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把爷爷带走，为什么爷爷现在不能在背着白夜去玩？

　　白夜闭上了眼，回过了身子，把眼泪努力地融在了眼里，他不想让泪出来，更不想让母亲看到他这样，因为家里太“湿润”了。

　　母亲意识了一切，她再一次的抱住了他的孩子，两个人组成了这个家，家就像一艘屡受风暴打击的沉船，白夜和母亲在船上抱在了一起。即使上天不仁，白夜和家也要爱在一起。

　　那晚，白夜和母亲睡了，咬着被角，白夜做了个梦。梦里，白夜回到了从前，他的爷爷背着他，看到了在白夜出生前就已死去的奶奶，奶奶朝他们挥着手，爷爷高兴地背着白夜走了上去……

　　惊醒，母亲还在熟睡着，窗外的雪还在下着，看这情景，这雪是停不了了，明天会有太阳么，白夜想暖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