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奇蝗

发布于:2013-09-23 16:3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宋亮

亲爱的宋先生:

  你好

  你大概猜不出我是谁吧!不过,这不妨碍我对你的仰慕之情。还记得上次相遇的那段往事吗?嘿嘿!像你这样的大作家,大忙人,大概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不过,这不要紧,这次给你去信,就是非常想见你,非常!热烈!迫不及待!希望你能在忙碌中抽出一点空隙来赴约。我在小河畔大柳树下等你,不见不散。

  碧女士

  2013年某月某日

  我满腹疑虑的在邮递员的回执簿上签字。心不在焉的上楼,在楼梯上就完成了开封和阅读。

  这是谁开这样的玩笑!使劲的想,那些平时在人际交往中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都筛了一遍。想的脑仁子抽抽着疼起来,取过膏药贴上,继续想,还是没有个结果,脑子像灌进烟雾。干脆,到小河边大柳树下走一遭,是真是假也能见个分晓。

  小河,在城市的东首。根据风水先生的阴阳理论,这可是个上好的风水位。好与不好,也未验证。信与不信,也未可知。基本上,这一带属于郊区,骑车要几十分钟。

  我揣着这个疑团,走的匆忙。待到望见那棵大柳树时,大柳树已笼在云山雾罩之中,似是半下午的光景。

  我做了各种各样的打算——像我这样清白的人,沾惹是非?那是砸地痞流氓的饭碗,打死也做不出来。——像我这样爱面子的人,忽的跳出一个熟悉的面孔,哈哈大笑着,虚惊一场。或是,受到捉弄,落人笑柄,以后再抛来一句:大柳树下。当然就会成今生的耻辱。——像我这样清贫的人,笃的钻出个女子,死拉硬拽的黏住,高呼:抓流氓,抓臭不要脸的流氓。好像又香又要脸面的都不是流氓似的。这些事,电视上经常看到,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是柳下惠在此,也把你整成个茅厕坑一样。社会复杂,人心不古,不得不防——后悔该拖个人一块,算是证人,关键时候,这招管用。——……

  千般可能,万般结果。事已至此,亦无它法。

  大柳树,可是本市的名树。名树吗,当然不能和其它树木那样凡俗。总要有一些似有似无的蹊跷故事,捕风捉影的梦幻传说,不淡不咸的民间典故,不伦不类的盲目崇拜。据传,有人看见条蛇精从树洞中钻出,吐出颗璀璨夺目的珠子,那珠子放射出幽幽的淡绿的光芒。引逗的不明真相的蚊虫飞蛾投奔而来,结果成了蛇精的美餐。这蛇精也是橡子木不发芽——死做(死柞),越玩越大,起了贪心,竟然吸上人的脑髓。

  这还了得!被天界知道,派下神仙来捉拿。那神仙幻化成道人模样,在旅店里闭门不出,揉捏一块泥巴。直到将那泥巴揉的如酥油调好的糕面才好。待到蛇精吐出珠子来时,“嘿”的一声喊,只见道红色的光束飞出,如抖开一线耀眼的云霞。泥团应声飞出,将珠子牢牢糊住。蛇精被斩杀。这仅仅是个传说而已,不过,本市古树名木研究会的人却常指着树洞这样说,也不由你不信。信了,就对这树生了敬畏的心情。信了,古树就成了名树,名树就成了保护对象。你要是对它动歪念头,那绝对不行,不是谁不让,是全市人民不让。

  在树下站定,不由自主的往上仰望,正出神。“你在这里干啥?”忽的被熟悉的声音打断。好像心中的秘密被发现一般,或是,某个预想的情形真正的闪现。惊诧让我暂时麻木,像失去智商那样。机械而慌乱的说:不干啥。定睛看时,却是好友赵庆民。这个小子,竟然跟我开这样的国家级的玩笑。

  “赵庆民,是你小子骗我。”我像解出道奥林匹克竞赛题一般,轻松和快意的叫喊着。声音是那种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颤抖,像发情的猫妖叫唤。到我这样岁数的人,一般是不会发出这样年轻而妩媚的颤抖。上一次发出这样的声息,差不多……真记不清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啦?”赵庆民停下脚步专注的望着我,感到陌生而迷糊。我们从大学就是同学,后来都分配到机关工作。这么多年来,他从底层的普通人员干起,现在已是个科长。虽然,在各种场合,他说过许多虚套的话,那也是身不由己。但,我们还是从来没有彼此欺骗过。打闹搞笑的时候除外。

  看到我一本正经的脸色,赵庆民感到事情有些异样。“你这是怎么啦?谁骗你啦?”赵庆民补充的问道。

  “没事的。开个玩笑不行吗?”我故作缓和的说,心里的秘密没有向他透露丝毫。恶作剧者真不是他。要不,科长早就笑着做个鬼脸出来,打破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显出他猴气的一面。

  看着赵庆民走远了。收回心,往四下瞅瞅。除了满眼碧翠,就是金色的阳光。“喂,宋先生。我在这里呢。”这个声音苍老而生涩,怎么说呢,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也无非就是,老驴嚎,刮锅底,老鸹叫之类的声音。这声音比这些都难听多了,这么跟你说吧,那些承受能力稍差些的,听了这声音连喝农药的心都有了。幸亏我不怕。

  “谁说话呢?”我自语着,循着声息寻找。“是我。”随着这声音,闪出一位碧衣女子出来。这事可就来了,我要费上些笔墨来将这女士的容貌说清楚,要不,可对不起辛苦的读者。

  只见她约有十五六厘米的高度,体型苗条,通体脆碧的像根葱段。头像半截削切均匀的铅笔,头顶上扎两根高高翘起的尖角,刺刺的翎毛一般,左右摇摆。我好奇的捏她的角,发现这并非整根到底,而是一节节的链接而成,大约有十五六节的样子。“放开,别揪着它们不放。”女士尖声叫着,像生锈的铁器相互摩擦发出来一般。我好奇的问:“这有什么作用?”

  女士不急不慢的说:“那是我的眼,是我的雷达,是我的接收器。探听个细小的声息,就靠它们呢。”

  我往下一看,竟然看到它的真眼,眼生在角的底部。隔着它尖俏凹陷的额,从前面望过去,简直像一对斗眼。形状是椭圆型,鼓凸着,上面像是涂了油,明汪汪的好看。“你看,我的眼还会变色呢。”女士叫道。果然,她的头低下去时,眼就发出灰紫的光泽。抬起来时,这种颜色变得很淡,显出一种乖巧的麻红。“果然神奇,它能看东西吗?”我问。

  “那当然,——虽然视力不太强。要不长着不就是些累赘?”女士有些不悦的说完,撇撇嘴。

  我这才看到她生在头最下端的嘴。那些搅和着一种淡淡的草腥味,难听的金属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啊!她的嘴,被四片薄薄的嘴唇覆盖着,张嘴时,看到她的两颗大门牙,发着黑瓷的亮光。

  “这是还长着胡须?”我撕着她嘴唇两边上的纤细柔软的肉根问。“快放开,痛死我了。你这该死的大手真有劲。那是我的触须。平时帮着我拨拉食物,像你吃饭时的筷子。”她被我撕着触须,说话也不顺畅,像声音从扭曲的容器中挤出来一般。“小肉根,小肉根,我就愿意这样叫。”我说。“你随便,反正俺不是肉根。”她一本正经的争辩着。

  我有些累,按着她的后背站起来。这样居高临下的讲话很有些坐在台上领导的感觉,爽极了!一览众山小。她竟然飞上来,落在我眼前的柳树枝上,继续跟我聊。

  你的胸。她不自然的往外挺了挺,依然平敞。做为一名女士,她很自然的脸红了,我提到了让她敏感的名词。她的胸可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她魅力的腿和优美的翅膀都生长在这里。腿是三对,从前往后,越来越修长,尤其最后的那对大腿,更是修长的没有人样!惹得男人想入非非的女人的大腿也不及她的性感。

  性感!mygod!这样与道德、廉耻、风化等一大堆事粘结在一块,会生出多少让人想入非非的风流韵事。好在我们作家先生不是那些没有品位,没有素质,没有教养的作者。

  碧女士的腿都是两大折带一小折的构造。在最尖上,生着精致的小爪,像个锋利的挠钩。有这套家什的帮助,就可以在那些不很好走的路段安心的行进而无须担忧。

  “有个问题,前面介绍过的大腿,它就是为了好看而摆设的花瓶?”我问。碧女士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她喝了口水,说:“说到这里,不得不重点来推荐一下我的这双大腿呢。其实,它们是最重要的‘发动机’。它们外面是坚硬的铠甲,里面全是结实的跟石头疙瘩一般的肌肉,弹性优良的像上等皮筋。只要碰上危险——这可能来自某位迷路者,可能是只公鸡,也可能是只啃草的绵羊。总之,是我自己认为的危险。有时也可能是兴趣来袭,我要换个地场。我使劲一弹,就稳稳的到达想去的地方啦。”说完,她洋溢着神秘而白痴的笑。

  “跳?你还飞!能得你。”我轻蔑的话语浇灭她疯狂的幻想。“真的能飞。”她说着,指指自己的翅膀。我仔细的看它拖在后背的翅,很长,老辣的绿色,表面纹络清晰,看上去像一片古老的柳叶。为了配合我的兴趣,她还刺激的抖开翅膀,露出里面菲薄的内翅,如一段沙红的丝巾。甚至,她的忘情还显露出肚子上部隐秘的紫色,那可是一段令人目眩神迷的深紫,像极了多情的葡萄珠,油汪汪的闪动着光泽。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很不雅,羞涩的笑着说:“我怀孕了,大概有几十个的小孩子。”我惊讶的望着她说:“这么多?社会抚养费够你受的了。”她妩媚的一笑说:“我们不实行计划生育,提倡多子多福。就是这么多孩子,能活到终老的也不太多。大多数搁在路上了。”说到沉重的话题,她眼角挂出泪水。

  瞬间,她又数起自己肚子上的皱褶来,差不多有八节,对,是八节,他肯定的说。我还是对它怀孕一事感兴趣的很,悄声问她男朋友是谁?她调皮的说,呆回你就会见到他,这死鬼也不知道野哪去呢。

  “该喝下午茶了。”她显得很绅士似的说。一跳,就不见了。很快就捧着托盘从柳树后转出来。托盘里一壶冒着热气的咖啡,四样不曾见过的糕点。咖啡没有啥稀奇之处,倒是四样点心很是新奇,一盘是嫩嫩的植物芽尖,掐的齐头齐脑,堆成梯形。抽出一根仔细看,像钩镰枪一般。这是一种叫“绊马索”的草,麦子收完以后长在沟沿路畔,放射状往外生长,红勾勾的茎伸到哪,根就扎到哪。再一盘是嫩叶,绿的让人心惊肉跳,也不过是些豇豆叶而已。第三盘放在她自己面前,我看不清明,又不好硬拖过来追三问四,那样多没教养。也就不敢下结论,好像是揉烂的灰菜制作而成的小点心。最后一盘我认识,明黄灿灿,新鲜的耀眼,柔嫩的像入嘴即化的饴糖。我定定的看着这片南瓜花瓣,清晰的脉络,粉状的茸毛,冰亮的露水。一种古怪生鲜的香味淡淡飘来,似有似无。禁不住刺激的我想打个响亮的喷嚏。“啊、啊、啊——”

  “这是谁在我家里打喷嚏?”随着声音,过来一位先生。碧女士忙截住话茬冲我说:“我男朋友回来了。”又回头对远远站住的男士说:“死哪去野去哩?这些日子我怀了孕,你可有空了啊!到处野。”看到男朋友拿眼直直的望着我,她又说:“是我邀请来的大作家,谈点事呢。”男士半信半疑的坐下来。

  我这才看清楚她这位男朋友的真容。我的个天!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毛猴。只见他身量小的可怜,也就是有碧女士一截大腿的长度,精瘦,小鼻子小眼,小细胳膊也就有缝衣针一般粗细。看到四样糕点,也不谦让,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抓。直到吃出一个绿油油的腥臊味的饱嗝,连带着一串或明或暗的饱屁。然后心满意足的往后一偎,剔着牙齿,发出令人作呕的陶质声响。这样的男朋友,真不知道碧女士看上他哪点。

  碧女士很轻易的就扑捉到我的心思,可能我的轻慢眼神坏了事。她冲她男朋友说:“快,宋老师好容易来一回,给唱首歌。”男士也不推让,丢掉剔牙棒,抹去嘴角上粘稠的南瓜花汁液,裂开他的嘴唱起来:

  “哔哩,哔哩,哔哩哩——

  “哔啵,哔——啵,哔哩哩——

  他唱的真带劲!歌声优美而婉转,时而像月下小河淌水,时而像雄鹰掠过山巅,时而像清风登堂入室,时而像春蚕饲喂桑叶。我也被他的歌喉打动了,完全的投入到歌曲创造的意境中去,沉醉在这种美妙的感受里。直到碧女士脸色大变,惊恐的望着男朋友的身后,一句话都无法说连贯。

  “快-快-,有-有-……”就这样单音节的呜噜着,像磕磕绊绊背书的小学生。

  一只灰斑猫走过来,四爪雪白,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踏雪“。这是只肥实而健硕的猫,简直就是一个肉口袋。它刚醒来,慵懒的弓着腰打哈欠,迈着四蹄到处溜达,在潮湿的泥地上留下梅花型的蹄印,一朵,两朵,地上遍开墨梅。男士瞬间放弃歌唱,撇下女士,像一枚轻灵的子弹,腾云驾雾而去。碧女士身体笨拙,偏偏大腿这时缺钙抽筋,僵在原处于心不甘,只是那样一闪,就与周围的茂盛的草地融为一体。这让我瞬间明白个真理:要隐藏一滴水,我们只需把它送进大海。

  灰斑猫冲破了这场高潮迭起的歌唱会,它并没有特殊的任务和目的,只是路过,恰好碰上而已。它顿在那里,抬头看我,“喵呜”几声,斜刺着钻进草丛。

  算是个插曲。我意犹未尽,连声呼唤碧女士和她男朋友。碧女士并未走远,花猫只是将她吓得洒下几泡冷尿而已。她扑打着胸口,惊魂未定的样子。我感到很累,直接躺下。女士跳上我的衣袖。

  “这该死的。”不知道她是在骂男朋友还是在骂猫。根据猜测,骂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关键时刻的背叛最可耻。“回来等着。”这次我肯定了我的猜想。

  碧女士在持续的唠叨和咒骂,她像患上了更年期综合症一般,一回咬牙切齿,一回暗暗发狠。差不多有整晚那么长时间——她终于无话可说,闭了嘴。她男朋友才探头探脑的走过来,一脸讨饶的笑意。碧女士的气愤早随着他的唠叨和咒骂烟消云散,所以,当她的男朋友出现在她面前时,差不多她又要去端洗脚水来了。

  可是,她使劲的抖动着头上的两根“天线”,使劲的抖,先是左右摇摆,最后差不多旋转起来,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一般。她板起面孔,朝着不远处的草丛叫道:“给我滚出来。”这声呵斥,像愤怒的呜咽,令她男朋友打了个激灵灵的冷战。接着,草丛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身影急速的跑出来,迅疾的朝远处蹿去,慌乱中摔跌了三四个筋斗。碧女士望着远去的背影,朝男朋友点着头,说:“好啊!真好,把这狐狸精领来家啦!哼!那股骚哄哄的味道躲不过我的鼻子。你不知道吗?怀孕期的女人嗅觉特别敏感。哼哼!!

  再看她男朋友,像个放尽了汽的皮球,脸色变得越来越白,越来越灰紫。身子轰然的萎顿下去。碧女士咆哮着弹跳到男朋友身上,刚才那个女士彻底变成赤红的非洲狮子。她瘦弱的男朋友就像碾路机面前的一粒无奈的石子。

  我不禁笑出声。“快醒醒,快醒醒——”朦胧中,看到赵庆民的胖脸在焦急的叫喊。我很舒畅,又悠缓的闭上眼,嘴角含着神秘莫测的表情。

  “这家伙脑子进水了。”一个大粉饼脸说。我目光锐利的白了他一眼。

  “这人是个痴巴。”有个四方猪脸说。我狠狠的骂了他,你娘才痴巴呢!你祖宗才颠末呢!

  “这人八成是开发区医院倒了围墙跑出来的吧!”一个酒糟鼻子说。我毫不犹豫的朝他吐了一口粘痰。

注:开发区医院,为本市精神病医院。

  

责任编辑:admin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