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七月半”

　　几十年难遇的高温不断挑战着我们的决心，燥热的天气终于随着这个日子的来临而有所收敛。昨天晚上回家，在路上看到不断闪烁的火光和阵阵青烟，我突然发现“七月半”来了。

　　小时候，我不明白“七月半”是什么，在记忆中，依稀记得爷爷有一口“石灰坛子”（以前没有什么储藏柜，像饼干、糖果之类的这些容易受潮的东西，就被放到用石灰封好的坛子里面，这样就可以轻松保存了），每年到“七月半”的时候，我们就能盼望到爷爷那干瘦的手伸进去，抓出一大把零食的惊喜。不过这些都是“七月半”的祭祀品，要等先辈们享用完，我们兄弟姐妹才能分上一点点。尽管可能只是一两块饼干，或者几粒糖果；但也让儿时的我们特别期待。

　　在老家，“七月半”这个日子，很受重视，尤其是家里有老人的，尤为关注。记得小时候，每次到了七月初十的时候，爷爷就会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纸钱，鞭炮，火柴等物品，带领我们去“接老客”。所谓“老客”，就是我们已故的亲人。一行队伍，爷爷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伯伯，爸爸，叔叔……按辈分，我们这群孩子都必须毕恭毕敬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到了屋门前那块宽敞的晒谷坪，我们就依次排开，按辈分分成几排，安静地站在那里。这时，爷爷就会把纸钱分成几堆，等我们一起用火柴一一点燃后，爷爷就会退后几步，然后站在燃烧的纸钱面前，把一年来的情况，给“老客”汇报；只见他嘴里念念有词，虔诚万分。汇报完毕，我们就一起给“老客”作揖，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家人平安。有时候还会占上几卦，希望能得到他们的保佑。传说中，他们会在这一天从天上驾白马降临，随我们一同回家。一般到了“七月半”前后，都会下雨，爷爷说那是“老客”舍不得离开而落的泪。

　　“接老客”有很多规矩，就拿纸钱来说吧。以前快到七月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去集市上买一些草纸，就是那种粗糙的大黄纸。买回来的黄纸，都按特定的长短大小裁剪好，然后把家里的长凳子翻过来，用特制的一种雕凿工具，规则整齐地打出印痕，而且这些印痕必须保证每一张都清晰。这就是传说中“老客”用的钱，我们一般都会在“七月半”的时候，烧给他们。还有一个特别注意的规矩就是：给“老客”吃的饭菜及点心，我们是不能先动的。平时在厨房炒菜，我们都习惯先尝下咸淡，再调味；在“七月半”的时候，这些可是大忌。不管咸淡与否，我们都不能先动筷子，必须等到“老客”们享用完毕，我们才能去吃。买回来的点心，也是千万不能尝的，必须在“老客”用餐之后，毕恭毕敬地摆上；等他们享用完，我们小孩子才能小心翼翼、满心欢喜地接过来，捧在手心，如获珍宝。

　　一般把“老客”接回家祭祀几天后，到了七月十四那天，我们就会早早地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裳，随爷爷一起把“老客”送回去。程序和那天接他们回家差不多，只是我们会多烧很多纸钱，来告慰他们的亡灵，祈望他们的另一个世界能幸福快乐。记得有一年，爷爷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但他仍坚持带领大家去接“老客”，在池塘边差点滑倒，那天我抓住爷爷的手时，发现他是那么消瘦，手臂上一点肉都没有，感觉就皮包骨头。在送“老客”的时候，我隐约听到爷爷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故意说给我们听一句话：“以后，等我走了，这些规矩不知道哪个还记得清清楚楚哟，每年的这一天，都会记得么……”当时的我们都没有在意，那一年，爷爷86岁。

　　转眼就过去了七八年，自从爷爷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回老家接过一次“老客”，虽然有几次都想赶回老家，可是总是因为种种原因，屡屡搁浅，现在想来，真是愧疚万分。又是一年“七月半”，爷爷，您在那还好吗？爸爸在您去世后给您烧的房子，您住得习惯吗？尽管长大后我知道，“七月半”只是我们为了纪念、缅怀已故亲人的一种祭祀方式，但是我仍愿意相信，那一天，您会骑着白马回到我的身边，就好像小时候，我们跟随您一起接送“老客”一样。我情愿相信，那天的雨，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您舍不得离开我们的泪水。虽然我们现在有冰箱，有储藏柜，但我更想念您的“石灰坛子”；尽管现在条件好了，想吃什么饼干、糖果都应有尽有，但我更期待您给我的那两粒糖果，那三块饼干。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但我还是期待能在梦中，再看您一眼……

　　今年的“七月半”，虽然您不在了，但是爸爸和我们都没有忘记这一天。不管我们身在何地，不管我们距离老家多远，我们都会抛开一切繁杂事务，在这几天多陪陪您说说话，向您一一汇报这一年来我们的成绩。

　　爷爷，今年您也一定会回来看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