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春 (第一章 \第二章）

　　她好似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如此惊艳，挥动着炫丽的翅膀，自由地飞翔在空中。这样的绝妙女子步入了佳丽三千的后宫，仿佛蝴蝶冲入了百花齐放的花圃。那么浓郁的香气，那么耀眼的光芒，让她瞬间被无数的色彩淹没。而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卷入了女人之间最残酷无情的争斗。紫禁城，这所女人间没有硝烟的战场。她会在灿烂中迷失，还是辉煌中成长？她的人生是否会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春风吹来，她是否可以在阳光下，顺利的完成最美丽的蜕变？她，还是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第一章    乍觉别离滋味

 

　　九年八月二十七日，现皇登基，也是我们这批秀女进宫的日子。

 

　　清晨从府里出发的时候，因对父母依依不舍，误了时辰。一路上马车紧赶慢赶，待到紫禁城门外，也快晌午了。

 

　　老远就能听到秀女们叽叽喳喳声。乍一看去，个个花枝招展的，仿佛一片移动的花海，甚是好看。而我只择了一身翡翠撒花洋绉裙，头戴简单的如意簪。若在平时，已是夸张的打扮，可在眼前的秀女中，我无疑要被淹没。轻轻踏下了马车，离我较近的几个女子转过头，打量了几眼，就又回到她们的谈话中了。

 

　　我也不愿引人注目，便默默的绕过人群，走到城墙的阴影下，好奇的看着其他人。

 

　　这些秀女，一个个花容月貌，肤如凝脂，是实打实的美人儿。在今日的大好太阳中，不禁都拿着手绢子挡在额头上，生怕把自己宝贵的皮肤晒黑。

 

　　在门外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两名长相和蔼的姑姑来领我们进去。随着她们二人，我们从紫禁城的偏门进去，到了大名鼎鼎的永巷。果然名不虚传，永巷竟比传说中的还要气派。那饱经风霜的一块块墙砖仿佛要讲述这里发生的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因是晌午，宫门无人出入，这里便空荡荡的，又显着孤单。秀女们四处张望，又怕惊扰到各宫的主子们，只能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穿过几条长长的巷子，便到了储秀宫——秀女在被皇帝宠幸之前暂住的地方。储秀宫四四方方的，房间一字排开，门外的走廊互通着。

 

　　“各位姑娘，”其中一位姑姑拍了拍手，集中了大家的注意力，“奴婢是这里的教习姑姑，叫意珂，姑娘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大家听了姑姑的话，都按着规矩轻轻福了一福。

 

　　“各位在这里住着，一定要守规矩。把宫外的一些个乡气习俗改掉，免得被人笑话。对上位要守礼仪，不得冒犯。既然已进了宫，就是皇上的人。还请各位姑娘在未侍寝前好好跟奴婢学规矩，也都是为你们好。明白了吗？”大家都点了点头，恭敬道：“是，谨记姑姑教诲。”姑姑似乎十分满意，便笑了笑接着说道，“大家赶路一定很疲惫了，就各自请选好房间，安顿下来，好生歇息吧。”姑姑说着便退下了。秀女们这会儿来精神了，对着房间挑挑拣拣，整个院子变得热闹起来了。看着大家争先恐后，生怕自己的房间位置不够好，我便先找了个地方等着，眼看大家都选的差不多了才过去。一来是不愿生事，二来也能稍稍休息一会儿。

 

　　院子的正中间摆着石头雕花盆，里面种着五颜六色的花：牡丹、杜鹃、荷花、百合，一应俱全，为这院子添了不少色彩。已经快要入秋，还能在宫里种植如此艳丽的花儿，不知要多少人费了多少心神才能完成。

 

　　我正细细的欣赏着，却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仿佛藏在一簇迎春后，浅绿色的宫装映着血红的迎春花，倒是十分艳俏。我慢慢地绕到花丛后面，却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盯着那花静静地出神。她一丝都没有注意我的到来。我轻轻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妹妹，别光顾着赏花，到时候连房间都没有了。你看看那些人，动作很是迅速，好地方都要被抢光了。”

 

　　听到声音，她似乎吓了一跳，忙转身，向我福了一福，笑道：“多谢姐姐提醒。我自幼喜欢赏花，自家府中也种了好些呢。可在宫里，花的品种更多，又是上好的，我一下就被迷住了。”

 

　　她的话，不禁让我想起了幼时家中的情景。六七岁那会儿，经常和额娘到山坡上去采花，有茎的则编成花环，好看的花瓣则用来印指甲，或者把它们簪在头发上。看着镜子里自己，都能欢喜好久。额娘总说：“我家姚儿呀，带什么都好看，是个十足的美人！”

 

　　想到这儿，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这样好的时光，是再也回不去了。现在的我已经进了宫，还不知何时能和父母见面，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我抬头看了看天，生生把眼泪吞了回去，进宫第一天就如此伤感，以后要怎么办呢？那位秀女看到我的眼眶微红，便着急道：“姐姐，没事吧？是不是我惹着姐姐了？”说完，便露出了自责的样子，“都怪之蜀不好，惹姐姐伤心了”。我连忙摆了摆手，“没事，不是你的原因，”又用手中的绢子拭了拭眼睛。院子里的人基本都安顿了下来，我转头对之蜀说：“瞧，她们都进去了，我们也赶紧去找房间吧，你可否愿意跟我住在一起呢？”之蜀也是只身一人，没有其他相熟的。听到我的邀请，她连忙高兴地点了点头。房间并不大，比起我在府里的，还要小一点。靠墙摆着两张床铺，两床之间被小茶几隔开。

 

　　房间摆了屏风，屏风的后面是一个深褐色的木衣柜，旁边，有一个十分简易的梳妆台。所有的家具都蒙着一层细细的灰尘，也难怪，上一次的秀女大选，已是两年前。从窗户缝中透进了一丝风，竟把窗台上的灰都吹了起来。灰尘扑头扑脸地盖到了我和之蜀的脸上，不禁都咳嗽了起来。

 

　　之蜀一边咳嗽，一边用手中的帕子扇着灰，转身向我道：“姐姐，屋子里这么脏，怎么住人呀？我们才在这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变得灰头土脸的了。”我看了看四周，顺便拿起了窗台上的一块展布，道：“不要紧，不过是没有打扫罢了，我们去借一点水，把这里好好清洗一遍不就行了？反正我们刚到，也没事情做，正好可以消磨一下时间，不好吗？”我们开始打扫房间，一边清理，一边聊天，这时间也过的快了许多。等我们收拾的差不多时，已经月上柳梢了。之蜀捧着一盆水走到院子里准备倒掉，却听得“哎呀”一声，我急忙跑出去，只见那铜盆被打在地上，之蜀被一名秀女气愤地抓着衣袖。

 

　　“这是怎么了？”我急忙过去，把瑟瑟发抖的之蜀挡在身后。

 

　　此秀女一脸凶狠，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见我前来，气愤道：“我正走得好好的，突然不知哪儿出来的丫头，一盆水都泼到我身上了。瞧瞧，你瞧瞧，新做的衣服湿成这样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边说边拽之蜀。

 

　　之蜀吓得发抖，小声地说：“姐姐，姐姐恕罪！”我不禁皱眉，明明就是她走路没看前面，撞上了之蜀，竟还要怪在她的头上。我收起脾气平静的说：“这位姐姐，刚才也许是之蜀的无心之失，请姐姐不要生气了。”

 

　　她看都不看我，猛的冲到我身后，抓着之蜀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告诉你，你今天得罪了我孙斯妍，就得给我一个说法。你得赔我一身衣裳，要不然，我饶不了你！”我抱不平，刚要替她辩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吼：“这是闹什么呢？”回头一看，原来是意珂姑姑。意珂姑姑看起来和蔼，没想到发起怒来，也挺让人惧怕。

 

　　孙斯妍看到有人能替她出气，赶紧跑过去，指着之蜀，厉声道：“就是她，把脏水都泼我身上了。好好的一身衣裳，都是她弄得！”姑姑倒也不生气，安静的说道：“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在这里吵闹，已经犯了规矩，还是先回去吧。再说，您有时间在这儿讨公道，为何不早早回去，换一身衣裳呢？”

 

　　孙斯妍气得发抖，用手指着姑姑的鼻子，大声叫道：“你，你……”姑姑微笑着给她施了一礼，说道：“奴婢也是为姑娘好。姑娘这样大声吵闹，就不怕吵到附近宫苑的小主、娘娘吗？万一以后姑娘被封了位份，要是其他主子知道了，还不得说姑娘是泼辣妇人吗。”

 

　　姑姑的话句句在理，围观的秀女都不禁连连点头。可孙斯妍还在气头上，又不敢太过分，毕竟意珂说的话也是实情。她的目光狠狠地划过之蜀的脸，又到我，最后看着姑姑，尖叫道：“你们都给我等着！”便扬长而去。意珂姑姑面无表情的看着之蜀与我，叹了口气，道：“姑娘们好好休息吧。”说完便缓缓退下了。

 

　　我赶紧握着之蜀冰冷的手，关切道：“没事吧？”之蜀眼圈红红的，几颗晶莹的泪珠镶在下眼眶的边上，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下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姐姐，我没事，咋们进去吧。”

 

　　屋子里已经一片漆黑了。我摸索着桌上的几根蜡，分别放在房间的几个角上。回头一看，之蜀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天上一柳弯弯的月亮。我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道：“刚才的事，让你受了惊吓了。那个孙斯妍必定是很高的出身，平时被顺着惯了，她未必是针对你。”之蜀苦笑了一下，“没事，姐姐。原本也是我没看到她，也不能怪她，好在，现在也没事了。”我笑道：“你明白就好。”说完，便是许久的沉默。我知道，她伤心必定另有原因。

 

　　终于，她开口了：“姐姐，在我进宫前，爹娘就一直叮嘱我，进了宫里，就免不得要受些气，但是也要忍。我本没有把这些话当回事，可没想到，才进宫一天，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我知道她意下所指，便叹了口气，说：“曾经在府里都能看到姨娘们争吵报复的情景，更何况在宫中。皇上有嫔妃三千，恐怕没有一个是好应付的。现在我们还是秀女，没有太多的敌人。等封了位份，只怕这样的事还多的是呢！”之蜀哽咽，转头向我道：“难道，这就是我们一生的归宿吗？就没有平安度日的时候了吗？”“有吗？”我轻轻的问，是问她，也是问自己。也许从踏进宫门那一刻起，平安度日，就与我们不相干了。在这紫禁城中，有多少的恩怨是一生不可化解的。不想争之人，为了自己和家人，也不得不争。我深知这里的无奈，因为我的姐姐已经在这伤心之地度过了五年，现在还继续受着苦。然而，我静静道：“之蜀，别想太多。今天是我们进宫的第一天，要开心一点。”她微微转身：“是呀，我累了，姐姐，睡吧。”说着便钻进了被窝里，不再出声。

 

　　又是一阵风吹来，把几根蜡烛都吹灭了，就剩了一根在床头在挣扎着。我轻轻把头凑了过去，吹灭了它，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我躺了下来，把眼睛紧紧闭了起来。头有些涨涨的疼，脑子里不停地响起之蜀刚才的话。

 

 

　　第二章     弃置今日悲，已是昨日欢

 

　　之后在这储秀宫里过了三四天，还算平静。除了上次与孙斯妍的争执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发生。每天只有两三个时辰是跟着姑姑学礼仪，然后要做绕麻线，洗衣服的杂活儿，剩下的就是与之蜀聊聊天解闷儿，日子过得十分清闲。这天下午，阳光明媚，秀女们缠完了麻线，都坐在院子里休息。我与之蜀坐在我们的房门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还没有入秋，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身上让人不停地流汗，仿佛在蒸笼里一样让人透不过气，人的心情也顿时变得烦躁。我的小衣已经浸湿，贴在背上十分难受。我不停的用手当扇子，希望能给自己一些凉风。

 

　　之蜀的精神头仿佛也被那太阳给打蔫儿了，软瘫瘫地靠在门上，盼望着道：“哎，要是这时候，能有一些凉凉的冰块来解暑就好了。我猜那些娘娘们肯定都在自己的宫里吹着风，舒舒服服地的休息呢！哪像我们，在大太阳下做活。”

 

　　我听了她的话，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妹妹，你是不是现在就等不及要做小主啦？”看她的脸微微一红，我接着说，“等你当了嫔妃，也可以吹着凉风，舒舒服服地被下人伺候着！”她连忙摆手，脸上飞过一片红晕：“不不不，姐姐，你快别笑话我了。其实，我不想当小主。现在，只是想要一个凉快的地方休息。哪怕我做哪位小主宫里的丫头也行，起码还可以享点福！”听了她的话，我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我的长姐是宫里的常在，我还得去看看她呢！”“真的吗？”之蜀羡慕的说，“那姐姐你还不快去呀！”“现在吗？”我看着她，又看看院子里成堆的麻线，“不行吧，活还没做完呢，姑姑会说我的。”之蜀已经站起，拖着我的胳膊让我起来：“哎呀，姐姐，你要是想去就快去吧，我替你向姑姑说。放心吧，姑姑会理解的！再说，如果她知道你是去见宫里的某位小主的话，还不敢拦着你呢！”她又凑近我说：“还有呀，姐姐要是不跟我一起缠麻线，姑姑可能也会让我休息的！”我也有些被说服了，毕竟，我也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姐姐了。于是我道：“那就麻烦妹妹，跟姑姑说一声。”之蜀灿烂地笑道：“姐姐跟我客气什么。对了，”她看看四周，凑近我悄悄说：“如果可以，姐姐能不能带些冰回来，我们把它放在房间里面，晚上睡觉就不会热得睡不着了！”

 

　　从储秀宫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姐姐的住所——惠竹轩。从外面打量了一下，惠竹轩并不华丽，反而十分朴素，一点不像宫中嫔妃的住所。院门的红漆已经要脱落了，有一种十分古老的感觉。我刚想推门进去，就被门口值守的两位内监拦住了。“站住，你是谁呀？”我被他们两个唬了一跳，小声道：“我要见，吕常在。”

 

　　见他们两个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轻蔑道：“看你这身宫女打扮，顶多是个丫鬟，我们小主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是哪个宫的？”“我不是宫女，我是这届的秀女。吕常在，是我的姐姐。”“姐姐？”他们问道，然后笑道：“怎么可能，你们，一点都不像嘛！”天上的太阳照得我睁不开眼，头也一阵阵的晕。我看他们两个好像是在拖延时间，一时也懒得多说，头一昏，便直接冲到门前，却被他们两个一推，我被狠狠得摔倒在地上。一个生气地说：“竟敢私闯宫门，我们还没让你进去呢！”

 

　　突然，惠竹轩的门开了，出来了一位身穿宫装的女子，低吼道：“吵什么呢？小主在午睡不知道吗？要是惊着了小主，就把你们两个都打发了到慎刑司去！”两个内监见了她，都恭恭敬敬地退下，说着：“奴才该死”。其中一位指着我，辩解道：“青兰姑姑，是她。她刚才一直想让我们放她进去，还说，是常在的妹妹。奴才们不知道怎么办，怕她是骗奴才的，所以才……”青兰这才看向我，上下打量着我：“妹妹？我怎么没听说常在有个妹妹？”

 

　　我性子急，跑过去说：“姑姑，请你去通报一声，您只要告诉吕常在，说姚儿在外面等她，她就会知道了！”

 

　　青兰看了看我，可能是看出我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人，于是答应道：“好吧，我这就进去通报一声，你先在这等一会儿。”说完转身进去了。惠竹轩的门一关，那两位内监便站直了腰，怀疑地看着我。刚才那个跟青兰通报的开了口：“你不会真是常在的妹妹吧？”我也不理会他们，只把头别了过去。

 

　　过了一会，青兰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向我施了礼，道：“姑娘请。”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了把门的两位内监。他们会意，急忙跪下，说道：“奴才该死，刚才冒犯了二小姐，还请小姐恕罪！”又不停地磕头。我心里觉得好笑，但慢悠悠地说道：“起来吧。”

 

　　青兰笑道：“奴婢一定会和小主说，定要好好训这两个奴才一顿，姑娘莫放在心上。”方才领我进了门，现下进了姐姐的寝殿。姐姐寝殿的门开时，也没有想象中的凉爽。家具都是简单的布置，跟府中的也差不了多少。木檀桌上摆了几道点心，像豌豆黄、双色糕什么的。我正这样出神地看着，突然听到轻声的呼唤：“姚儿！”

 

　　我寻声看去，姐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姐姐身穿浅蓝色百合花瓣摆裙，头上只戴有一个简单的铜簪，把头发一丝不落的簪在头上。我见到姐姐，已经欢喜地流出了眼泪，冲了上去抓住了姐姐的手，叫道：“长姐！”姐姐也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笑中带泪地说：“好，好，你选上了！以后，我们姐妹就都有伴儿了！”我们两个又哭又笑，姐姐不停地问我家中的情况，爹娘的身体，我便回答她，一切安好。姐姐面带愧疚地看着我，道：“我不孝，不能留在家里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只能想着办法把这宫里的钱托人捎回去一些。现在你也进宫了，我虽欢喜，却也更挂心了。毕竟，现在没有能真正照顾他们二老的人了。”我安慰道：“姐姐不必担心，家里的下人都是伺候了十几年的了，做事都还细心。”说完，看着桌子上一点未动的点心，问道：“姐姐桌子上放的点心怎么都不吃呢？我猜，应该不是专门给姚儿留的吧？”姐姐苦笑了一下，答道：“最近天气实在炎热，我本就没什么胃口。小厨房做的点心又太甜，在这夏天吃，真真是腻得慌。”我“扑哧”一声笑道：“姐姐现在是嫔妃了，口味也更加刁钻了。记得在家的时候，每次额娘做点心，不管是什么，姐姐都会吃好多好多。现在，这么多好吃的糕点，姐姐竟然一口也不吃，真真是浪费。”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姐姐听了，却红了眼圈。“宫里的点心哪里能和额娘做的比呢。”我自知惹了姐姐伤心，忙岔开了话题，还好，不一会儿，姐姐便又笑容满面了。

 

　　说话间，青兰推开了门，给我们一人上了一盏解暑绿茶。看着姐姐开心的样子，青兰高兴的对我道：“二小姐以后可要常来惠竹轩坐坐，给我们小主作伴！依奴婢看，这是小主许久以来最高兴的一次呢！”我没有多想，答道：“那是自然，我会经常来跟姐姐作伴，只要姐姐不嫌姚儿烦就行了。”姐姐用绢子捂着嘴笑了，青兰也笑着说：“二小姐哪里的话，我家小主平时总是一个人，不爱和其他嫔妃来往，这不皇上也……”她悄悄看了看姐姐，姐姐的脸色变了，她又把那话生生吞了回去。我也大概能猜到她的意思，便小心地问：“姐姐，皇上很久没来了吗？”

 

　　姐姐勉强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青兰，跟着我久了，应该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来。”语毕，斜斜地瞥了一眼青兰。青兰知道惹了姐姐生气，连忙跪下，道：“奴婢失言了，还请小主恕罪。”我急道：“如果青兰不告诉我，姐姐还想瞒着我不成？”

 

　　姐姐知道我生气了，便小声说道：“我，我是怕你替我担心。”我怪道：“姐姐，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吗？”看着姐姐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也于心不忍，便道：“姐姐，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的。我们可是亲姐妹呀！”姐姐动容，看着我，深深的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因为殿内昏暗的灯光，姐姐比我上一次见到她要憔悴得多。就这样，我们没聊几句，就已经天黑了。和姐姐互相嘱咐了几句，我便就告辞了。

 

　　走回去的路上，我不停地想着姐姐。我何尝不明白，在这宫里，没有皇上的恩宠，日子就会比下人还难过。在王府里，姐姐就不是宠妃，皇上登基时看她在身边服侍多年，又加上太后对姐姐颇为喜爱，才勉强给了个庶七品常在的位份。真是难为了姐姐，在宫中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要在人前装出冷静的样子。这一切背后的泪水与孤独，只有姐姐自己知道。又想想，我们这批进宫的秀女有三十几个，迟早有一天，我们有的会被皇上召幸，然后封个位份。不管封的是什么，都算是姐姐的敌人。也就是说，总有一天，我将会跟我自己的姐姐争宠，甚至，怨恨对方。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可宫里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我不是不知道。想到这里，我不禁流下眼泪，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将与姐姐，还有无数其他的女人，会拥有同一位夫君。

 

　　想着想着，竟也到了储秀宫的门口。大家早已干完了活儿，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只见所有的房间都有点点烛光，除了我与之蜀的房间。我不禁好奇，之蜀不在吗？不会呀，这时候，她能去哪儿呢？难道，已经睡下了吗？也不太可能。我带着一脑子的问题，走向了房间，刚要推开门，却被一支纤细的胳膊拉住。我转头一看，竟是孙斯妍，斜斜地倚在门上。我不愿与她多言语，只是礼貌地欠了欠身，说道：“孙姐姐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孙斯妍只是好奇地看着我：“你，不想问问，你的好姐妹去哪里了吗？”既然她想告诉我，我便开门见山，问道：“劳烦姐姐告诉一声，之蜀去哪里了？”她仿佛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悠悠地笑了：“提醒你一下，是……佟更衣。”孙氏故意把“更衣”两字拖得极长，好似在取笑这个名称。我怔了一怔，疑惑道：“你说什么？”她轻蔑地笑了：“吕姚曦，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想让你去你姐姐那里了吗？你没走多久，她就遇见了皇上，并很快被封位为更衣，成了这一届秀女里最先晋封的人！”又悄悄靠近我说：“这就是她的计划呀！”她的声音那么得尖锐，在这茫茫黑夜中显得无比刺耳。

 

　　“不！”我摇头：“不是的，她又怎么会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来呢？她不可能这样做的！”我尽量让我的声音保持冷静，这样，我可以说服她，也可以说服我自己。

 

　　“随你吧，”她不屑道：“不过，你们两个还真是姐妹情深呀。”我不愿再想，转身进了房间，把门紧紧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