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传（十四）

发布于:2013-07-02 19:1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万俟琼

　　我和夫差几乎绝望了，王孙骆说：“大王，臣请求再见越王，哀求他放吴国一条生路。”夫差点了点头，沉痛地说：“现在寡人已经不奢望能够复国，只要勾践答应我们附庸于越国，寡人愿世世代代臣服于越。你去吧。”说完，他握着我的手说：“夷光，希望这一次，寡人还能保护你。寡人别无所愿，只要你平安就好。”我哭着说：“大王，我们一定能度过这次难关的。我们要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夫差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到如今这境地，也只有彼此能给对方安慰了。
　　
　　可是王孙骆并没有带来好消息。勾践依然步步紧逼，我知道，这一次，我们是真的没有希望了。不过这样，我反而是平静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与夫差生死与共。
　　
　　晚上，夫差令人摆了桌简单的酒席，我和他一起饮酒，或许是悲愁的人比较容易醉，没喝两杯，我便不胜酒力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夫差却不在我身边，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连忙起身，却感觉一阵晕眩，旋波正好进来，扶我在床边坐下，然后递给我一封信，说：“娘娘，这是大王留给你的信。”
　　
　　我连忙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夷光：对不起，寡人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你，你是越国人，寡人死了，或许勾践能留你一条性命，你要好好活着，还有寡人的孩儿，他们的生死，寡人也托付给你了。”我听到旋波在我旁边说：“昨晚大王吩咐奴婢在娘娘的酒里加了安眠的药，说是让娘娘好好休息一晚，可谁知，半夜大王用佩剑自刎，王孙骆也以身殉主了。”我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地面对？不是说好了吗？荣辱与共，生死相随，在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吗？我哭了许久，旋波一直在旁边劝慰我，最后我平静下来，说：“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吧。”旋波面露喜色，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我拿出藏在袖中的短剑，夫差，你等着，我马上就来陪你了。想罢，我拿起剑就准备自刎，突然眼前寒光一闪，我本能地一退，一柄长剑闪着寒光向我袭来，剑尖直指我的心口，也好，我心想，省得我动手了，我干脆闭上眼，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奇怪的是，过了一会，那预料中的疼痛却没到来，我睁开眼，发现面前是一位绿衫女子，生得眉目清秀，正用一柄长剑指着我，眼神却一直变幻不定，先是有些恼怒，却又带着一丝惊奇，然后是羡慕还有一丝失落。突然，她把剑放下了，我开口问：“你是谁？为什么想杀我，为什么又突然停手？”
　　
　　她将长剑入鞘，说：“你问题真多，好吧，我就告诉你。我叫青青，是越国人，越王之前曾请我去帮他练兵。”原来这就是探子口中所说的传授越军剑术的越女。她接着说道：“其实我是看在范蠡的面上才出山的，我喜欢他，可是他却不肯接受我，我自认为自己长相不差，而且剑术高超，就问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他说他喜欢另外一个女子，虽然这个女子不在他身边，可是这么多年，他却对她一直念念不忘。我当时就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他这么着迷。后来我打听到这个女子身在吴宫，并且在吴王身边，我就归隐山林，继续修习剑法，想等时机来临，进宫看看她到底生得有多美。没想到，吴国被越国打败，我一路追到这里，终于让我探到那个女子的所在，就是你！”我沉默不语，范蠡，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还是没有放下吗？
　　
　　绿衫女子看我不说话，又说道：“我承认，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也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我认输了。看你刚才的样子，是打算自杀吧，我奉劝你还是留下这条性命，至少也给他机会再见你一面。”说完，只见绿衫一闪，她马上就不见了踪迹。
　　
　　我发现旋波就站在军帐门口，我还没说话，她却扑通一声跪下了，说：“娘娘，请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千万要保重自身性命啊。”见我沉默，她接着说：“娘娘，来吴国之前，范大夫就吩咐奴婢一定要设法护得娘娘周全，若娘娘有丝毫闪失，奴婢以及家人都将性命不保，求娘娘看在奴婢多年服侍的份上，保重自身，留奴婢一家性命。”
　　
　　我淡淡地说：“起来吧，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旋波连忙谢恩。过了一会，我说：“这些年来，你们一直在和越国互通消息吧。移风也是这样，恐怕郑美人的死，还有我的孩子，也和你们脱不了关系吧。”听到这话，刚刚起身的旋波又跪下了。我接着说：“移风感念平日里郑美人对她的恩泽，所以对她的死心怀内疚，自请去守陵，并且提醒我注意宫中其他的细作。其实这些年，郑美人与我的言谈举止，那些人基本都知道的吧。范蠡入吴就火烧姑苏台宫，是因为知道，那里是我和大王恩爱的开始吧。要不然，已经归入越国的东西，他干嘛要找借口毁掉。你说，我说得对吗？”旋波不敢抬头，只是低声说：“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奴婢虽然对娘娘隐瞒了很多事，可是却从未存心害过娘娘啊。”我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要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要留你在身边，你起来吧。”
　　
　　我转身喃喃自语：“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身不由己。来吴国是身不由己，爱上大王是身不由己，看着吴国覆灭，是身不由己，到现在，连生死都不由己了。”我扶起旋波，说：“算了，你陪我去大王那吧，本来想死能同穴，看来是不行了。”说完，我和旋波换上素服来到夫差的军帐，那里已是哭声一片，我无声地落泪，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身边，颤抖着手掀开那蒙在他身上的白布，想最后目睹一下他的容颜，却发现他脸上蒙着厚厚地绸缎，我回头问：“这是何故？”一位宫人哭着回答：“回娘娘，大王说：‘吾无颜面见子胥，公孙圣于地下，吾死后，必用重罗三幅，以掩吾面。’大王还说让我们好好服侍娘娘，勿使娘娘为难。”我隔着绸缎抚摸着他的脸，忍不住痛哭。
　　
　　越国的大军随后就到了，勾践命人以侯礼将夫差葬于阳山。然后，勾践又下令带吴国的三位王子去见他，我让人叫来太子及两位王子，说：“勾践多疑虑，恐怕会对你们不利，你们与我同去，先在帐外等候，我先去为你们求情。”说完，我们一起来到勾践帐外，我让侍卫传话，求见勾践，过了一会，勾践命人传话，让我进去。我看到勾践正坐在帐中，精神矍铄，范蠡与文种分别侍立于两旁。见到我，范蠡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我跪拜在地，勾践看了我一会，微微一笑，说：“此番灭吴，施姑娘功不可没，不必多礼，起来吧。”我却仍跪拜不起，说：“奴婢有一事相求，恳请大王答应。”勾践说：“什么事？”我再拜道：“奴婢恳求大王放了夫差的三个孩儿，他们如今已经灭家亡国，不会再对越国产生任何威胁，放了他们没有任何的坏处，反而能让世人称颂大王的仁慈，望大王成全。”勾践脸色微变，沉默了一会，道：“好，寡人就看在你的份上，给他们一条生路。来人，传寡人命令，饶夫差三子性命，流放龙尾山。”我再拜谢恩，然后才站起来。勾践命人带我先下去休息，范蠡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淡淡地看他一眼，谢恩之后，便转身随侍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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