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传（十三）

发布于:2013-07-02 19:1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万俟琼

　　我每天在馆娃宫等待夫差的归来，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在这样战乱的岁月，别离后，是否还会再见。一天，我如往常一样喝下了旋波给我端来的安胎药，旋波知道我意已决，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也就不再相劝，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午后我开始躺下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旋波叫我，我睁开眼睛，发现旋波在我身边，一脸焦急，我起身问“怎么了？”旋波回到：“娘娘，大事不好，越军攻来了，王孙弥庸被杀，太子恐被俘受辱，己自刎殉国。越兵已直逼城下，姑苏台恐怕失陷，请娘娘速速移驾吴宫，暂避灾祸。”我一惊，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疼痛，我按住肚子，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只看到旋波与御医跪在床边，一脸的惶恐。我下意识地一摸肚子，问道：“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没有人回答，整个馆娃宫如死一般的寂静，我挣扎着想起来，旋波连忙来扶我，我看到宫人们都静静地跪在地上，良久，御医才开口说道：“请娘娘节哀。”我的泪水顿时汹涌而出。虽然在醒来那一刻，我已经有不详的预感，可是得到证实，还是让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我强忍住心中的悲痛，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御医回到道：“回禀娘娘，娘娘多年忧思，导致身体有损，又曾服食极寒凉的药物，加上突然心生悲痛，所以......”我打断他的话，轻声说：“本宫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御医和宫人们都安静地退下了，只有旋波依然在我旁边，我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还是忍住了，说：“你去帮本宫打听一下，现在战事如何。”旋波领命去了。
　　
　　很快，旋波回报，王子地已把城门牢固，率民夫上城门把守，并派人送密报与夫差告急，勾践留水军屯于太湖，陆营屯于胥阊之间。过了几天，我又得到消息，范蠡派人焚姑苏之台。听到这个消息，我忍不住一声叹息，却不想言语。
　　
　　一个多月之后，终于得到夫差班师回朝的消息。我日日夜夜地盼望，最后却得到吴军大败的消息。我忧心欲焚，却又无可奈何。不久之后，听说夫差派伯嚭稽首于越王，求赦吴国之罪，又许以犒军之礼，终于让勾践暂时许和，夫差班师而归。
　　
　　夫差回到吴宫之后，很快就来看我，一见面，他紧紧拥我入怀，我的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几个月不见，他憔悴了很多，再也不是当初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过了许久，夫差放开我，问道：“爱妃，我们的孩子怎么样？”听到这，我刚止住的泪水又如断珠一般颗颗坠落，我跪拜在地，说：“大王，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儿。”听到这话，夫差往后一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宫人们赶快上前搀扶，夫差甩开宫人的手，说：“你说的是真的？”我含着泪点点头，夫差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抬头看着天空说道：“老天，你真的要这样惩罚寡人吗？”说完，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我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夫差没再来看过我，旋波告诉我，夫差成天喝酒，要不就是和其他宫的美人一起寻欢作乐，不理朝政。我几次走到夫差所在的宫殿外，驻足听到他们的笑声，都默默地离开了。我知道，夫差受了很大的打击，我们都在逃避。可是国中连年凶荒，民心仇怨，夫差再这么下去，吴国的气数就真的尽了。
　　
　　一天，我终于踏进了夫差所在的宫殿，看着在殿中饮酒的夫差，我默默地走过去，夫差醉眼朦胧的看着我，说道：“爱妃，你来了，来来来，我们一起喝酒。”我坐在他身边，给他斟上一杯酒，再给自己斟上一杯，端起来，说道：“大王，这第一杯，我敬您，感谢大王多年来，对臣妾的关爱。”说完，我一饮而尽，夫差默默无语地喝了。我再斟上第二杯，说：“这第二杯，敬我们未曾出世的孩儿，愿他早日投生，来生幸福。”夫差看着我，表情复杂，但过了一会，还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端起第三杯，说：“这一杯，给臣妾自己，臣妾不忍看大王如此意志消沉，所以，臣妾愿牺牲一己性命，平息天怒，换得吴国的太平。”说完，我饮尽杯中的酒，起身就走。夫差将手中的酒杯一扔，站起来拉住我，我挣扎着要走，夫差从身后紧紧地抱住我，我听到他轻轻地说：“对不起，夷光，对不起。”
　　
　　我转身，看着他说：“大王，您没有对不起臣妾的地方，可是您再这样消沉下去，就对不起吴国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了。”夫差叹息一声，说：“寡人又何尝不想重振朝纲，可是寡人被勾践那贼背叛，如今反过来要向他俯首称臣，寡人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人，更何况，寡人已经知道，我们的孩儿是因为寡人兵败，爱妃受惊，加上过分悲痛，所以才会......寡人无能，不能称霸中原，御敌守国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好，寡人无能。”我看着夫差说道：“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正值盛年，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大王何须消沉，以大王的才能，越国他日必将重新归吴，勾践当亲自叩首请罪！”夫差看着我，眸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亮，我接着说：“至于臣妾，从来就没有怨过大王，不管怎样，臣妾今生都已决意与大王荣辱与共，生死相随！”夫差握着我的手说：“夷光，你放心，寡人再也不会辜负你的心意了。”
　　
　　夫差果然打起精神来管理国事，可是直到现在，我们才发现，吴国已经如久病之人，病入膏肓了。而且，祸不单行的是，没过多久，就有大臣上奏，说勾践已经悉数召集境内士卒，准备大举进攻吴国。
　　
　　夫差也召集境内所有士兵，迎敌于江上。可是没过多久，夫差兵败，连夜退回吴宫，吴国损失惨重，名将王子姑曹，胥门巢等都战死沙场。我们只能坚守吴宫了。我日日夜夜地祈祷吴国能度过这次亡国之灾，但我知道，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
　　
　　那一日终究还是来了，伯嚭投降，夫差带着我还有王孙骆以及新太子鸿和另外两位王子一起逃往阳山，后来又迁往干隧。勾践一直率人追击，我们再次被困。
　　
　　夫差几乎要绝望了，我对夫差说：“大王，勾践器重范蠡与文种，如今他们若能为我们求情，或许我们还有一条生路。”夫差叹道：“他们怎么可能会为我们求情。”我沉默良久之后，说道：“大王，你有没有听过‘狡兔死，良犬烹’？”夫差眼前一亮，提笔修书一封，写道：吾闻“狡兔死而良犬烹。”敌国如灭，谋臣必亡，大夫何不存吴一线，以自以为余地？然后让人系在箭上，射入越军的营地。
　　
　　没过多久，士兵回报，拾到越军军营射过来的箭书。夫差连忙叫人呈上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吴有大过者六：戮忠臣伍子胥，大过一也；以直言杀公孙胜，大过二也；太宰谗佞，而听用之，大过三也；齐、晋无罪，数伐其国，大过四也；吴、越同壤而侵伐，大过五也；越亲戕吴之前王，不知报仇，而纵敌贻患，大过六也。有此六大过，欲免于亡，得乎？昔天以赐吴，吴不肯受。今天以吴赐越，越其敢违天之命！”
　　
　　夫差读到第六款大过时，忍不住痛哭起来，说：“寡人当初不诛杀勾践，忘先王之仇，是不孝之子，这是天要灭吴啊！”我在旁边亦无声落泪，勾践，范蠡，你们就真的不能给夫差一条生路吗？还是，这本来就是不该有的幻想？这条路，我们终于走到尽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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