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动

　　毛狗一看今年的调动人员名单中又没有自己，顿时像十二月的菊花，脑袋耷拉到了胯裆下。跑了五年的调动都没搞成，今年是第六年了。看着一个个比自己晚参加工作，教学上也没两把刷子的人陆续进城了，毛狗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发誓今年一定要把调动搞成──不管花多大代价！但这，又黄了。

　　毛狗垂头丧气地回到边远的乡村学校。晚上，毛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压得床板吱吱响。他的脑袋里放着电影，两只眼睛是镜头，银幕就是屋顶那黄白黄白且布满水渍的天花板。他要再次把今年跑调动的每个环节都过滤一遍，看是在哪路神仙那儿卡了壳。

　　“校长那儿？”他首先想到校长。“不可能！”尽管那次校长家的狗叨吃了他好大一块腊肉，他费了好大的劲冒着好大的险才从狗嘴里抢下了小半截，但他事后还是毕恭毕敬地把那小半截腊肉送到“狗公子”那儿去了。况且，这次为了调动，他专门把校长、校长夫人、校长的儿子儿媳一并请到县城海鲜大排档搓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还给校长预备了一大包基尾虾、大闸蟹，那次花掉了自己八千八，第二天校长就爽快地在自己的请调报告上签了“同意调动”四个字，每个字相当于二千二百元。“不可能是他”，毛狗作出了否定的判断。

　　“是教育局人事股长？”“不可能！”毛狗想，“这几年我为了调动，在他身上已花销不少。尽管他是个小小的股长，我不套近他行吗？不然我递上去的请调报告他随便找出个诸如标点符号有误或其他什么差错来就拒收，我受得了吗？”今年为让他能早些把自己的请调报告送上去，毛狗费尽心机找了个理由，说是祝贺他儿子光荣毕业升入更高一级学校深造又送了礼，其实他儿子只是上完幼儿园今年将念小学。“不会是他”，毛狗又作出了否定的判断。

　　“那是王副局长？”“不大可能。”王副局长是教育局分管人事的副局长。这几年毛狗为跑调动，跟王副局长已混熟了。今年毛狗又到王副局长家里找到王副局长说调动，王副局长两手一摊，态度诚恳且推心置腹地对毛狗说：“老弟，尽管我是副局长，人事问题我一个人作得了主吗？上面还有局长，还有方方面面的领导。老弟，你说这些人不摆平能办成事吗？”王副局长说得毛狗热泪盈眶。毛狗心头一热，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递到王副局长手上，哽咽着说：“王局长，承蒙你看得起我这个小弟，拜托你帮我打点打点。”“不会是他”，毛狗又作出了否定的判断。

　　“那是张局长？”“不会吧。”毛狗想。尽管与张局长见面机会甚少（人家是教育局的“头头”，工作忙，怎像你毛狗一芥草民那样清闲），但已通过自己的舅子的老婊的三姨的干女儿引见，与张局长的大公子套上了近乎。今年张大公子的老婆开了个公司──其实就是摆了个小摊摊，毛狗就主动“入股”。外加毛狗平时勤奋地往张家送烟酒茶叶、土特产品，上次毛狗终于在张家碰见了张局长，张局长说：“你的事情我知道……”“这不明摆着他在关心、过问我的调动吗？不应该是他”，毛狗还是作出了否定的判断。

　　那到底是谁呢？毛狗阅历肤浅，百思不得其解，折腾了整整一个通霄也没能想出答案。

　　经高人指点，毛狗来到大城市里的“金点子公司”求教。在交纳了上千元咨询费后，“金点子公司”给了毛狗一个信封，叮嘱他“天机不可泄漏”。一周后，毛狗的调动──成了！

　　毛狗在教师们的面前扬眉吐气，但他内心却比黄莲汁儿还苦。因为他知道，教育局人事股接到过一个神秘的电话，电话称：“我是省教厅人事处，请你们作好电话记录。你县毛狗同志反映他的调动长期得不到解决，厅里研究认为符合政策，应予以解决。请你们站在实践‘三个代表’，建设和谐社会的高度，抓紧研究落实。”毛狗更知道，这个电话，其实是他在省城一家企业打工的侄子打的，不过电话的内容是“金点子公司”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