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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莫言的东北乡

发布于:2012-10-31 09:2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章彦文

  一直想去高密东北乡,因为莫言的小说。但是,莫言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我并不知道高密在哪里,也一直没有下决心去寻找。莫言获奖后,我从媒体上终于得知高密东北乡的具体方位,便于一个周末按图索骥地坐上火车来到高密。

  当然我也知道,东北乡在高密并不存在。东北乡是莫言虚构的一个乡村。一家媒体的记者说,它指的是莫言家那一带的几个村庄,莫言曾经生活的村庄是在高密市大栏乡所属的平安庄。不过后来我从另一家媒体上得知,平安庄实际上属于高密市的夏庄镇。但是接着又有人说,它属于疏港物流园区。当然对这个说法,我后来得到了证实:那天,我在村头看到的一块莫言打头捐资的功德碑上,署名的就是高密市疏港物流园区平安庄村。所以那天的早些时候,为慎重起见,我还得一路打听。我在高密汽车站打听去大栏乡的车是否经过平安庄时,司机回答说不仅路过,而且那里也停车。听这样一说,我才上了车。

  正是周末,坐公共汽车的大都是从学校回家的学生。我问身边的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你读过莫言的小说吗?男孩老实回答我,他没有读过。但随之他又说,我们这里的那些文科班的同学肯定会读。我便明白至少在获奖前,莫言在当地还不是太出名。我就想,如果不是诺贝尔文学奖,我们有多少人会阅读莫言,又有多少人会关心文学呢?

  在平安庄下了公共汽车,按照电线杆上一块明显新挂上去的牌子——“莫言旧居”的指引,我穿过胶河大桥向东走。我看到了那条被莫言在小说中无数次描写过的胶河已经几近干枯,河床里漂满了杂草和垃圾。我就想到自己,也曾经经常试图把家乡那条几乎没有亮色的沭河写得不同寻常,我想在这一点上,热爱家乡的写作者的心灵,也许都是相通的吧?进入村庄后,我沿着村庄挂了一溜的红灯笼朝前走,我想红灯笼肯定是为莫言所挂,那么沿着红灯笼走的话,肯定是可以找到莫言家的。但是很奇怪,当我走到红灯笼的尽头时,却发现那里只是一个村委会的院子;而在村委会不远处的墙头上,挂着一条横幅:热烈祝贺家乡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样,我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这时走来一个男子。他说,你是在找莫言家吧?你跟我走吧。我便跟着他走。阳光很好,路旁是正在晒着的玉米,很整齐地摊在路边,并不影响行人走过。村人们都在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对我这个来访者并不关心。我想,莫言获奖这些天来,世界各地的记者和访客曾经云集这里,如今,他们早已经把一切的喧闹都看惯了吧?

  我跟着这个男子走上了一条没有红灯笼的道路。我心里纳闷,怎么通向莫言家的路旁倒没有红灯笼了呢?莫非是这男子没有听懂我的话,他只是在走他自己的路?但是碍于面子,我又不好问他。这时他却似乎看破我的心思说,村里认为这是他们的荣耀,所以把灯笼都挂在通向村委会的路上了-----莫言只读过小学四年级------听到这里我忙纠正说,应该是五年级吧?他不以为然说,总之他是个天才,文凭对他这样的人是没有用的。正说着,这个男子停下了脚步,用手指了指,告诉我莫言的家已经到了,然后自己转身走了。我这才明白,他并不是顺路带我,而是专门为我做向导的!

  莫言的旧居有五间屋,是砖砌的脚墙,还加了几层砖头,但是总体是土坯墙。屋顶盖的都是红瓦,但明显是后来加到上面去的,因为即便从外面看,那也是芦苇做的瓦衬。围绕这五间老屋,是一个篱笆扎起的方正的小院。栅栏的一处已经被访客踩得破开一道豁口。小院是有一个门楼的,只是很小,很局促,仅够一个人遮风挡雨的。院子里明显是好久没有人住过了,但是从那仍然很新的春联看,说明春联是今年新贴上去的。屋门上的春联是: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而院门的对联则是:百福并臻,千祥云集。两副对联都很传统,很老派,也很家常。我能够想象,正是在这里,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舍里,孕育了一代大家,走出了一位实现中国百年梦想的人。他虽然出身贫寒、低微,却渐渐成就了波澜壮阔的心灵。

  一位作家曾经说过,所有批评家都知道怎样才能成为大作家,但是所有的作家,都不知道如何成为大作家。我以为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但是后来在莫言文学馆里,我却发现莫言很早就有了他独特的文学自觉,而正是如此,才使他终于获得整个世界的承认。他说,“真正的文学,不是替天行道的工具,不是杀富济贫的利器,也不是鼓动穷人造反的宣传品。真正的文学,应该是超越党派和阶级的利益,超越了国家和地区的封闭状态,应该是站在全人类的高度,用一种哲学、宗教的超脱和宽容,居高临下地概括生活的本质,对人类精神进行分析和批判。”但是莫言同时又说,“高密东北乡,生我养我的地方,尽管你让我饱经苦难,我仍然为你泣血歌唱。”所以我们知道,当那年发生蒜薹事件后,莫言为父老乡亲的悲惨遭遇所激发,毅然放下手头的家族小说创作,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写出了那篇被瑞典文学院多次提到的长篇小说《天堂蒜薹之歌》。这也正如他在小说的序言中假借斯大林的话所说:小说家关心别人的命运,却忘记了自己的命运。所幸,小说的出版并没有使他受到负面冲击。

  我以为,曾经在家乡饱经苦难的莫言,胶河赋予了他语言的激情澎湃和汪洋恣肆,同时,高密东北乡的宽广土地又使他一直保持着农民的狡黠、智慧和理性。所以学者孙郁说:“越到后来,他的小说的乡土元素越多,而且在残酷的拷问里,悲悯的情感越浓。有时候,仿佛醉心于去描述那些灰暗和丑陋的遗存,但在混杂之中,在精神的多种因子的碰撞中,伟岸的力量和不屈的生命激情依在,在翻滚摇曳的咏叹里,人间的爱意汩汩地流动着。”

  这样,我以为自己在寻访中,也渐渐读懂了莫言。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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