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寒梅(20)

　　第二十章

　　陆长义是精明的，这笔帐就算不能跟我算，他也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总要拿来做些文章。我原想着他不过再扣给麒麟帮，没想到，当天下午江湖中就传遍了白家妄图颠覆武林，联合温家向盟主发难的消息，各门各派纷纷谴责白家，民愤达到巅峰，这是陆家的正式宣战了。

　　真打起来，白家也不是吃素的，这么些年的威望加人脉，又兼前一阵子的刻意拉拢，还是集结了不少势力，虽与陆秉扬在江南聚集的势力不可同日而语，但胜在背后有温家的支持，两边一时间也难分高下。

　　不过，陆长义毕竟是盟主，眼下并没有用卧龙山庄的人，已经牵制了白温大批人马，盟主令一下，局势立刻就明朗了。铁血十二卫为首，各大门派也被召集煽动，白家虽拼死抵抗，依然死伤无数。温如豪眼见着节节败退，不死心地用上了冷家独门毒药，局面虽暂时被控制住，却勾起了极大的江湖仇恨。原本很多门派不过因盟主令不得不参战，并没有真的想全力厮杀，这会子同门遇害，哪里还有再懈怠的可能？

　　看到士气大涨，我适时地送上“刚刚”调制出的解药用以制约温家。这样一来，温家便是黔驴计穷了，白家又早就元气大伤，如此，只等今晚最后一次围攻，大局就定了。

　　围攻时间定在戌时，还有两个时辰，我焦躁地在院子里踱步，两个时辰，白家最后的时间了。

　　“在担心白致铭吗？”凌宇澈摆弄着手中的剑，用帕子精细地擦拭，他不喜欢剑上留有血迹，准确地说，是不喜欢血腥味。

　　“是。”回答完又觉得不对，这太容易引起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他以兄弟之义待我，甚至到了这会也不曾前来指责，我这样什么都不做，看着他毁灭，心中总是有愧的。”

　　“你是想去逍遥谷？这个承诺可不好求。”他放下剑，走到我身边。

　　我从来都知道，再不会有人比眼前这个男人更懂我，懂得通透，让我心疼。“我知道不容易，可也不是全无可能，让我试一试好吗？”看到他又想说话，我了然地回绝了：“让我一个人去吧，这是我欠他的，就算是个了结。”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终究还是妥协：“去吧，你回得来，我等你，你回不来，你等我。今晚我会尽量周旋，看到你之前，我不会让他出事。”

　　逍遥谷里，我焦急地跪候着，这个时辰围攻已经开始了，可宗主还是不肯见我，纵是现在赶回去也要半个时辰，我耗不起了。

　　“宗主，您只当看在二爷面上给白家留个后吧，云容求您了！”在逍遥谷，白啸成就是个禁忌，可我总得搏一搏，最差不过一死，温家的仇宗主自会帮我报，我这条命也算还了白致铭；若是有哪怕一点点触动了宗主的心，也好歹是我尽到力了。

　　一阵掌风迎面袭来，我没敢躲，也躲不了，只好闭上眼睛受着。可那只直逼我天灵的手却在最后一刻偏了方向，我听得出，身后的墙，透了。

　　这算什么，答应我了，还是想要唬住我等我后悔？不管是什么，我都已没有退路：“宗主这些年苦心经营，教主和夫人泉下有知，也必定不会怪您的。可是，恕云容不恭，宗主可曾想过，日后要如何面对二爷，他终究是白家人，也终究会见到今晚死于围攻之中的同族。”

　　赶回白家的路上，我耳边一直回响着宗主的话，“我和他之间，早已是，情深恨重，死生不容。我为他放过一人，或是多杀十人，哪里会有什么区别？”是没有区别，可终究她还是应了我，如论恨有多深，起源总是因为爱，有爱就会在乎就会心软。

　　数月不来白家，现在整个山庄俨然嗜血的屠场，哭喊声震天，血腥气刺鼻，满目的红看得我一阵眩晕。等我找到凌宇澈，他原本深蓝的外衫已经丝毫看不出本来面目，看到他身后的两个血人，我知道，为了对我的那句承诺，他真的竭尽心力了。

　　护着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凌宇澈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回来了”就陷入了昏迷，我知道他是累极了，一时也醒不了，索性由着他睡多一会。那两个血人之一，必然是白致铭，可等仔细看清了，我才发现另一个却是陆秉珊。此刻她倒在白致铭怀里，胸口汩汩的血止不住的流，应该是为白致铭挡刀所受的伤。

　　对上白致铭的目光，我无奈地摇摇头，伤成这样已是没有可能救活了。陆秉珊抬手艰难地抚开白致铭的眉：“真想，就像这样对你好，不问过去，不求将来，没有目的，不计伤害……”手落，人亡，一个生命的毁灭太过容易。

　　白致铭走了，抱着他的妻子，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从他离开前的眼神，我看出了愤怒，看出了失落，看出了凄凉，可他最终也没有怪我：“我不想恨你，也不会报仇，江湖的罪恶确实需要一场洗劫。只是，自此，这世间再没了我们。”

　　对酒当歌，未央游湖，都已是过去，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世间从此再没了我们？没就没了吧，你的情义我早就不配，但愿你有一天，真的可以自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