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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女孩(4)

发布于:2012-09-03 06:0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史雷

4

上午10点,艳霞她们坐上石圩乡开往县城的公交车。

路边,杨树上的叶儿在秋风中飒飒地摇着;那一块块平平整整的田里,大都刚播下麦子,裸露着褐色的土壤,要不了几天,麦苗儿就会钻出它们那嫩嫩的尖尖的小脑袋了。偶尔,也还会看到一两家仍在地里忙碌着,这些种田落后的人家,情形大都跟方印米家差不多,他们没有机器,一般都是男人吆牛犁沟子,女人在后面播种子,一圈一圈慢慢转,转累了,就吆住牛停下歇歇,这时,把牛脖子里的绳套松松,让牛喘几口舒坦气,男人则把鞭杆往屁股下一垫,坐着抽锅烟,女人呢,就坐在犁沟边,茫然地四下乱看,有时也会不自觉地从脚边捡个土坷垃把玩着……这些活,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农人干的,年轻人不屑干这些活了,他们更愿意出去打工,即使打工挣不到几个钱,他们也不愿在家种地。

看到吆牛种麦的情景,银凤的眼前一下子就出现了爸爸妈妈种麦的情景,他们都是50多岁的人了,爸爸的腰有点弯了,妈妈的手是那么的粗糙,脸上横的、斜的皱纹一道又一道……还有那个让人心疼的哥哥,他少了一只手,多么需要有人帮帮他呀……银凤想到今儿一早哥哥送她走时的眼神,那眼里充满了多少对她的关爱和体谅啊……想到这些,银凤不禁对司机喊道:“师傅,请停一下,我下去。”

艳霞转过脸,轻声问:“怎么了,银凤,有事吗?”

银凤眼里含着泪说:“我不去茶山市了,我这就下去坐顺路车回家。”

公交车向前滑行一段,在路边停了下来。她们相跟着下了车,艳霞转身挥挥手让车开走了。

秀荷说:“银凤姐,大伯追你,你都不回去,现在怎么自己要回去了?”

艳霞说:“这儿离县城不远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银凤却站着不走,说:“艳霞姐,你和秀荷走吧,我就在这儿等车回去。”

艳霞问:“银凤,我们走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说不走了呢?”

“我走了,爸爸妈妈干完活回家连口热饭热汤吃都没有,妈妈累了半天,还得硬撑着做饭、做家务。”

秀荷笑着说:“我说是因为什么呢?眼看着这麦子就种完了,田里已经没多少大事了,一年七八个月的冬闲就开始了,银凤姐,你还操这个心干什么?”

银凤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小花包,说:“还有我哥,他一只手,担个水、提个桶的都不方便,以前,都是我帮他的,以后……”

“这么说,银凤姐,你是同意给银春哥换媳妇了,这可是一辈子的……”

“秀荷……”艳霞制止住秀荷,把银凤朝路边拉拉,说:“银凤,银春哥就那点鸡,他一个人忙还有不少闲工夫呢。不能担水,他就一桶一桶提,一只手添饲料不方便,他就慢慢添。你不是说出来要多挣些钱,好给银春哥多买点鸡,让银春哥的鸡舍里养满鸡,还像以前那样红火吗?你留在家里,不就是帮他担担水、提提饲料、扫扫鸡舍什么的,能帮多大忙呢?”

银凤呐呐地说:“我……”

艳霞接着说:“至于说给银春哥换媳妇,银春哥不同意,你也不愿意,你又何苦为难自己,也让银春哥为难呢?男女两个结婚,是一点也不能勉强的,两家相互用女儿换媳妇,这更要不得,这一点,银春哥比谁看得都清啊。银春哥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还会有姑娘爱上她的,你也相信他吧。退一步说,银春哥就真是碰不上爱他的姑娘了,打了一辈子光棍,我相信他也不会怨你的。”

秀荷又一次伸出白白的手拉住银凤。秀荷说:“银凤姐,艳霞姐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多,你也该明白了,走吧。”她看看表,“再耽搁,我们天黑之前可就到不了茶山市了。”艳霞在后面推着银凤,说:“走吧,走吧。”银凤就在她们的推推拽拽下走进了县城。

艳霞和秀荷在前面有说有笑地走着,银凤低着头机械地跟在后面。

离县汽车站还有一段路时,秀荷突然用胳膊碰碰艳霞,示意艳霞停下来,然后努一下嘴,压低声音说:“艳霞姐,你看……”

艳霞望过去,惊讶地说:“那不是……”秀荷连忙又碰了艳霞一下,艳霞这才打住没说下去。

方印米站在县汽车站的大门外,茫然地瞅着进进出出的汽车,究竟哪一辆车里坐着他家的银凤呢?他跟着进站的大小汽到院中的停车场,守在车门边,看着一个个下车的乘客,从早晨看到现在,连饭都没顾上吃,也没看到他家银凤。方印米个子不高,长得又黑瘦,站在这人员、车辆进出繁忙的县汽车站外,他就像个长着胡子迷了路的孩子似的,在等着大人来认领。

艳霞和秀荷同时转过身,挡住银凤的去路和视线。艳霞说:“秀荷,我们先去吃午饭吧,要不,上了车,就得饿到晚上才有饭吃了。”

秀荷附和说:“对,吃饭要紧,早饭我就因为激动没吃饱,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银凤姐,你早饭也吃的少,这午饭可得多吃点,要不,到了车上,想吃也没法吃了。

银凤仍心事重重地说不想吃,艳霞和秀荷就又连拥带拉地把银凤推进了一家在路边巷子中的小饭店。艳霞要了3碗水饺。

不多会,水饺端上来了。银凤把自己碗里的水饺分别给艳霞和秀荷一人夹了两个,艳霞要夹回去,银凤用手盖住碗,说:“艳霞姐,你不要夹回来,我心里不好受,吃不下去。”

银凤先吃完,抢着把钱付了。艳霞和秀荷也先后放下了筷子,她们却不急着出来,艳霞用眼神示意秀荷去看看银凤爸走没走。秀荷出去一会,回来对艳霞摇了摇头。

她们从小饭店走出来。银凤说:“艳霞姐,我们去车站吧,去迟了就赶不上车了。”

艳霞装作看看表,说:“不急。这县城里有个才建起来的公园,银凤,你大概还没去过吧,我们去看看吧。”艳霞就带着银凤和秀荷来了这县城里唯一的小小的公园。

其实,这公园里的景色最普通不过了,山是假的,湖是工人挖的,说是湖,望过去,还没有银凤家屋后她哥鸡舍旁边的水塘大,湖上有几只小船,岸边有几株垂柳,还有花草、小径、供游人休息的长木椅子等等,这些处处留下人工痕迹的景致,一点也没有乡下的白杨树、大柳树、荷塘、野草、甚至一块块葱笼的庄稼那种天然去雕饰的赏心、悦目。

银凤笑着说:“这就叫公园啊?”

秀荷高兴地说:“银凤姐,你还会笑呀,今儿一早到刚才,你一直蔫蔫的,像被霜打了似的。”秀荷又夸张地笑着说,“银凤姐,你笑起来甜着呢,腮边的这对小酒窝,呀,真让我羡慕。”

艳霞笑着说:“苏北经济欠发达地方一个小县城里的公园,还能弄出什么花样?这样就满不错了。”她又对秀荷使个眼色,说,“你们在这儿玩着,我出去一下。”

秀荷知道艳霞是去汽车站看银凤爸是不是走了,就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地看着湖上的小船。秀荷提议说:“银凤姐,我们下去划船好不好?”

银凤笑着说:“这小船对城里人是个稀罕物,我们家在湖边,船呀、水呀,自小就玩惯了,划这小船,没意思。”

“就是划着玩呗。”秀荷把银凤拉上小船,她们就一个划船,一个站在船尾撑开腿晃,那小船一边走一边摇,湖边长大的女孩,一点也不害怕,还“咯咯咯”笑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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