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刑架下的幽默（3)

　　“呜——真是造孽啊我。”她放低了声音，瞅了瞅还在摇摇摆摆走回来的人。她搂起裤腿，伸出了脚，哭道：“我看见他追过来要打我，就从那个梧桐树的一边跳了下去，我的脚崴得不行了，都快要肿了，我就坐在那沟里面坐了很久，你们叫我我都听见了，只是不敢做声，后来看见你们走远了，才慢慢爬起来，走到你杜奶家歇了半天才回来的，我这脚恐怕都已经骨折了！”“高适之借着灯光，看到一块青了的伤疤，微微隆起，早已失声痛哭了。“你——不得好死，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你不是我爸爸，你就是一个禽兽！”高适之指着僵尸一般走过来的高渐离，歇斯底里的吼道。秀妍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别做声，他打死你当心！”高适之抓住高渐离的腰猛力一推，他打了一个趔趄，也一把把女儿推在地上。“怪不得我的娃子都恨我，都是你教唆的，臭婆娘，信不信我把你赶出高家，你给我滚！”

　　高适之一手拉着母亲秀妍的裤腿，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一块乌紫色的肿块，心里就有些在滴血，轻轻地用手抚摸上去，揉揉，生怕弄疼了母亲。她能够想象着母亲哭得几乎快褶皱的脸庞，总而言之，她的脸庞氤氲这一股悲戚的味道。看到母女依偎在一起的感动场面，小狗虎子也凑了上去，插着她们的逢子，用它仅有的温存抚慰她们心灵的创伤。

　　不得不说，秀妍高适之高岑这三人都是善良的天使，有美丽的心灵。这只狗是她们捡到的流浪狗。那时虎子才一岁，可能和主人走丢了吧，有一天，大大摇大摆地跟着高适之，原本高适之是逗着狗玩的，间或地丢给她一截火腿肠或者一块奥利奥饼干，这嗟来之食成了虎子的救命稻草，它以为找到了归宿，在大雨滂沱的时候，跟着高适之跑回来的。高适之吓了一跳，甚至有点着急，它不会走了，脏兮兮的一只流浪，该怎么向父母交代.况且，母亲常常说道,连人都养不活，还去养个什么狗呢，剩饭都没得吃。母亲把虎子赶走了——用一块布蒙住它的眼睛，带到附近的小区，放在那里不管了。

　　下午秀妍该去买菜了，从木头门缝里，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在晃动，但是毛发在风的吹动下抖着，不用说，一定是动物了。奇怪的是，它还不停地用爪子爪着门，发出“嗵嗵”的响声。是虎子回来了，谁也不会想到啊。它浑身够湿透了，简直就是一丑小鸭，多久没洗澡了——栉风沐雨，风餐露宿，寄生虫一个。一股骚臭热乎乎的味道也弥漫开来。“哎呀，它回来了，它怎么回来了，真是的，这狗子!”秀妍大声嚷道。听到母亲的叫喊，高岑高适之全都颠颠地跑出来看新鲜事儿，看到那只打哆嗦的小狗，顿生怜悯之心。“这是宿命吧它又回来了，而且它只到我们家来过一次的。”“胡说些什么?来黑狗招祸，来白狗招福,虽说这是只白狗，但是都被命运染成这般黑模样，保不准是福是祸呢？”高适之似乎从母亲的口中套出了一些话，只要有一丝希望，就有可能收留只狗。“亲爱的妈妈，这只狗虽然现在很脏，但是它还是通灵性的，狗是人最忠实的朋友，它现在已经能够认识回家的路了，说明它和咱们有缘啊！”“难道你想收留它么？”“是啊，是啊，知我者莫若母，我的确想要收留它。”“收留？你拿什么喂它，你读书不用钱么。”母亲虽然很恼火，但声音依旧很温柔，因为她知道，女儿是出于怜悯之心，况且，她早就想有一只宠物狗，像其他的同班同学一样，抱着喜爱的“小棉花”入睡，给它洗洗澡，晒晒太阳，吹吹风，放假的时候，还可以去溜达溜达，寻找一下人与自然之间的万众风情。她从见到丑小鸭的第一刻起，就爱上了她——就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见到了异性一样，有点痴狂。

　　“妈——妈，它是一只流浪狗啊，它会跟着我们，还不是因为他没有主人，打也打不走，更是因为它没吃没喝的，难道赶走了它，叫它去讨饭，你心里就过意得去吗？”“不是我不愿意收留它，一开始我就不想干它走，无奈，我连你们都养不活啊,还要带着一只狗，你说是多么困难，这还是你爸爸不在家，你爸爸在家，看不打死这狗，不用说养着它。”虎子徘徊着在母女三人之间，却总是看不出任何眉目来，不知自己的去留。那转动着的清澈的眼球足以向我宣示，它殷切地想留在我们身边。他一直摇着尾巴打着转，鼻子在六只脚边不停地嗅来嗅去，但出于陌生，有立马把鼻子收了回去。“妈，你看它舍不得我们，妈——妈，你瞧他多可怜”高适之和高岑一个站在左边一个站在右边，分别拽着秀妍的衣角，不停地哀求着。“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只要你们喜欢想要，我可以满足你们，你爸爸会怎样，那就不知道了。”“不会的，我们只用剩饭来喂它，决不搞浪费的。”

　　“畜生，滚出去！”随着一阵金属碰撞之声，高渐离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一团白色加点脏兮兮得小东西兴奋又激动的在地上打滚，更像在撒娇。“秀妍，秀妍，这是哪来的畜生，哪来的，怎么跑到屋里也不赶出去？你是怎么当家的啊？”秀妍在厨房里正拿着菜刀剁着肉馅，准备包点饺子，但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带有杀气的话语，怔了半天，嗫嗫嚅嚅地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是它自己跑来的吧？我真的不知道啊，谁知道是哪家的脏狗偷偷地跑进来的？”嘴上这么说，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替自己捏了一把汗，额头上汗涔涔的，也怪不得孩子，就只好自己担着吧。“把它搞出去，搞出去，畜生，滚滚！”高渐离似乎一眼也不想看到这个和自己争夺适量的家伙。你瞧，虎子汪汪地叫了几声，就俯首帖耳夹着尾巴逃掉了，在门口的夹缝里，放着一碗它的晚餐。它飞驰到碗边，身子贴着墙，尾巴也耷拉下去，小心翼翼地舔舐着香喷喷的饭。“***，***。还不滚！”高渐离随手抓起扫帚，想打走这个眼里的扫把星。“爸爸，别啊，别，这是我带回来的，我带回来的，你别打它”“秀妍，算你狠，怪不得我娃的成绩下滑的这么厉害，都是你这没心的娘给教的。叫你一天到晚去搞这些破玩意，搅得娃子去捉只野狗来养着。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你有多大的本事啊，不是靠我，你一个月的工资能养得起你自己就不错了，养着一群，还加只狗——你听到没有?”“说了是它自己跑进来的，娃子怕你打它，才说是自己捉回来的！”“你少在那里和老子装糊涂，你当我是混子啊，一辈子没养过狗，至少也养过人，它自己来的！”高适之眼看瞒不过来，大声哭道：“我就是想要，就是想要啊！”“你给我住嘴，你再哭我扇你两巴掌，住嘴，听到没有？”他这么一大吼一大闹的，让高适之哭得更加放肆。“你不是我爸爸，我没有这样的爸爸，没良心，没资格做爸爸！”“啪”——长满了老茧粗厚的老手着着地落在了高适之粉嫩的脸上，留下了红红的掌印。“你们这群杂种，都和它一样，不认老子的，不是我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你们有个屁啊！还在这里和我较劲？都活得不耐烦了。妈的!滚!”“滚就滚，这么个破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你自己买的，要不是。。、、你有个什么啊？”高岑一把抓住高适之的手，大声嚷道；“妈，别怕他，我们就走，把这个空壳子给他这个没心没肺的臭东西住，叫他孤独寂寞到死去，看我们走了，他一个人好过日子!”适之跺着脚噙着泪水跟了出去，会回头望着母亲，可是母亲一动也不动。”“妈，还站着干什么，走，跟着我走，看他能怎样!”“都给老子站住，谁走，谁走？我打断她的腿!”“就走了，怎么，你算什么东西？”高适之泛着闭眼死死的盯着那个叫高渐离的爸爸。高渐离冲过来提着高适之的衣服领，用力往回一拉，活活把高适之给拽了回来。“妈——妈——啊，你放开我，你个禽兽！”岫烟的眼睛里泪水直打转，又不敢过去帮女儿一把，害怕乱了场面，伤害了女儿。在一旁的她腿颤抖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拿起了靠在墙上的竹竿，怒斥一声：“坏良心的东西，我叫你打，我教你打我孩子，你凭什么她，你这个没良心的！”说着，一竹竿朝高渐离身上打去，“啊——妈”高适之惨叫一声。“啊，哦，适之，适之。。。。。”“我打到你身上了，真是造孽了啊，打那杂种不成，打到你身上去了！”秀妍带着哭腔大声嚎叫道，随后双膝到了地上，枯黄色的竹竿都快戳破了衣服。高渐离拼命地推着高适之，“你们娘儿三都别想走出这个门，走出去就别进来，讨饭我都不管的。”高渐离一把把适之推到地上，“嘭”——将门关上。就往椅子上一坐。整个屋子，就传来了不同音色的哭喊声：秀妍的哭声无奈，沧桑；适之的哭声愤恨，悲凉；高岑的哭声歇斯底里，咒骂。

　　邻里的爷爷奶奶大嫂子们都闻声不寒而栗，似鬼夜哭。他们当然都心知肚明的，是高家又在闹了。于是他们纷纷挨到窗户边上，张大嫂骂道:“小高啊，不是我们说你，你老婆一个人风来雨里去十几年，早上你三点半钟起床，我经常半夜回家的时候看见她挑着一旦做早点的东西，弯着腰去大街上，不论乱风还是下雨，从未休息”“就是啊，今年过年，别的小两口子都早早的请了假回家过年去了，我看见大年三十的早上你老婆还在街上买饼子，就怕少赚了那么一点钱”“是啊是啊，这山上经常停水了，我看见她一手提着你的工作服，一手提着水壶，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到田家的楼梯那里给你搓衣服，洗了一道又一道，洗完还提着一壶水回去，烧水做饭，算是对得起你了，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你见过哪老公像这么疼自己爱人的？我们想娶还娶不回来呢，只是错过借过。。。。。”高渐离毕竟拗不过所有的邻居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谏，只好束手就擒，一声不吭地到了床上，呼呼睡去了。

　　虎子的事情就暂时被搁置下来了至于它不会被留下来，已成了一件尴尬的事情。

　　翌日，阳光明媚。昨夜的挣扎依稀成梦。

　　几行泪水随着清晨的阳光已曦干，梦魇一般的午夜也难以勾起母女三人的忧伤，只有那个受惊的小狗还令她们牵挂。

　　七点半钟，高渐离草草地吃了一个肉包子去上班去了。高适之在门口偷偷地窥视了高渐离半天，直到他猥琐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她才大胆地呼唤道：“虎子，虎子，咱们来洗澡，我们不嫌弃你。”“姐姐，你帮忙倒一下水，要温的啊，还有弄点肥皂来，或者是香皂啊，家里的那个舀子也弄来，这样好洗些！”“嗯嗯，好的，洗完后，我们带它去晒晒太阳啊！”“嗯，好主意！”她俩妹唱姐随了半天。

　　丑小鸭变白天鹅，你见过么，灰姑娘的故事听说过么？在爱的滋润下，丑陋的东西也会变成美好的。正如一身尿骚味的虎子，如今也蜕变了。什么污泥，什么异味，什么伤疤，什么脖子上的半截儿绳子……统统都没了。那浑然天成的毛发就是一朵白莲，纯洁无瑕，正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当它抖抖身子，开始兴奋地向前飞奔的时候，又如同天山脚下温顺的羊一般惹眼，带到公园去溜溜的时候，它穿梭在绿杨阴里、矮矮的灌木丛中，宛如万绿丛中一点白，清新自然，魅力无穷。

　　兴奋着，兴奋着，高适之泪珠子就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何为冰火两重天啊——昨日的人情冷漠和今朝的温馨画面就构成那个了冰火两重天的对比，这样的对比不禁让适之唏嘘不已，感伤之际，就偷偷撒了几把泪水，痛哭人间真爱藏而不漏，祭奠亲情冷若冰雪。泪水溶进泥土里，黄泉有真爱被滋润，人间有真爱被悼念。一寸伤口，十寸疼痛，百寸寒流，等待暮色已晚十分，忍痛割爱的悲痛遥遥无期。不知道，不知道，今晚是花好月圆还是支离破碎……